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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锋[竞技](3)

他们很快会后悔的。

宋心愉笑了。

人影在何焕面前的裁判席上方晃动,那是来来去去的人群,分隔上下的不是围栏,而是上面一条条写满名字印满照片的横幅。何焕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倒计时继续融化着时间,他已经站在冰场最中央的位置。

技术专家,一个正透过眼镜打量他的人,也朝向计时器瞥了眼。

何焕伸出手臂,放在编舞、练习、合乐无数次重复的同一个位置,却第一次不那么顺理成章,他从没感觉这个开场动作的设计有任何不妥,但当数不清的视线交汇在这只远离身体两侧的肢体时,这些目光变成来路不明的窥伺,即便光明正大,也仍然让从未经受过大赛洗礼的他表露初出茅庐该有的局促。

伴奏及时响起,他得救了。

威尔第的歌剧《茶花女》是冰场上常听到的配乐,可即便在座许多有见识的老冰迷还是被《饮酒歌》的旋律吸引,再移不开目光。

他们不认识冰上的少年,新雪一样的衬衫被绲金边的黑色老式马甲收束出修身的笔直,冰面也像大雪后还无人踏足的田野,光洁明亮,观众小声议论,却不舍得多说也不愿把时间耽误在翻看赛事手册上而错过眼前少年的第一个跳跃。

何焕在进入第一个跳跃的轨迹前已经慢慢淡忘开场时莫名的紧张,音乐帮他回到了自己的世界。按照音乐节奏的进入前步法严丝合缝沿着音阶的高高低低转化变刃,助滑后点,用力起跳!

他压步距离短到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个三周跳跃里难度最简单的后外点冰三周跳,直到何焕第四周转完落冰后第二次起跳,流畅无比接后外点冰二周跳,不小的惊叹声才迟迟在观众席中爆发。

落冰完成得极为漂亮,滑出轨迹清晰明快就像何焕始终保持笔直的脊背,观众们在片刻的寂静后鼓掌,掌声很大,有那么一瞬间几乎盖过音乐。

谁又能想到会在大奖赛分站赛的第一组第一个出场的外卡年轻选手的节目里,看到如此完美的四周跳?

所有人被惊艳的慨叹即便化作再热烈的掌声,似乎也与此时的何焕无关。

《饮酒歌》的节奏太快,重音轻音交替,他落地刚刚站稳,几个调整方向的基础步法之后就又是压步了,高效的压步让跳跃的初始速度积累得轻而易举,当阿克谢尔三周跳超前腾空到一半,何焕刚刚开始第一圈旋转,虽然令人捏一把汗,但因为他的跳跃足够高也足够远,在落地前三周半轻松施展全无拖沓,一个漂亮的滑出就又是一阵鼎沸的掌声。

于是他要开始第三个跳跃了,短节目需要两个不重复的单跳和一个连跳,一般选手的编舞会稍微分散,使得跳跃更加均匀、节目的观感更加平衡,何焕却马不停蹄在短激昂的音乐声里,又抛出个三周跳中最难的路兹三周跳,再落冰时稳稳当当如履平地,看得场边宋心愉教练也握拳又鼓掌,找不出更好表达激动的方式。

《饮酒歌》的3/8拍子和跨五区节奏使得即使相似的前后旋律也有很强势的渐进,在结尾前昂扬的中段,最能调动感官的规定跳跃已经全部完美达成,可节目刚刚过去一半。

音乐温柔的一荡在减弱的节点,何焕站定在场边一侧,这里和他方才跳跃的位置刚好是条长长的对角线,也是规定接续步的起点。

由重音开始踏出的第一步,何焕的心跳就也和身体一起在急速的滑行中冲刺。微寒的风由他而起,他短暂的变成这个小小冰凉世界的主宰,每一次以节奏的强弱操纵快慢的疾缓都使他认知清晰地感受自由的畅快。这是他五岁时站在冰场上快乐的最初根源,滑至今日,他愈发沉浸其中,无论是不是比赛。

在旁人眼中,这仿佛只是音乐的诠释,他们注意到他上肢动作不多,甚至十分克制,脚下的变幻却眼花缭乱,几次变刃和冰舞选手才会擅长的撵转衔接起节奏强弱的起伏,他的落足和演奏时的节拍器一样稳稳踩踏着重音,却轻飘飘滑出游走,仿佛脚下的冰正在融化。

他像多情的贵族公子,得到恋人的垂青,短暂的雀跃后又是掺杂缠绵的温柔不舍,没有一种步法重复两次以上,横亘整个冰场的最长对角线,一套步法仿佛世间唯一可以代表惊叹的符号,最后结束在旋转画出的完满之圆。

旋转在不弱反强的终音段落戛然而止,最后的停顿是何焕站稳后远远伸出渴望远离的手臂与张开的修长五指。

手臂垂落,五指收拢,观众为他起立鼓掌,后来他们中的许多人——包括何焕自己也并不知晓,在他的《祝酒歌》在中国大奖赛赛场响彻前,还没有一个人是在第一个出场的情况下由观众起立的掌声欢送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