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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29)

裴真苦笑道:“在下并无儿女,修道之人,不事身外之物,资财不丰。”

听到他说没钱,百里决明的脸一下垮下来。

“只山中宅院一处,车马一架,金陵城外有三座田庄,田地十亩,另在金陵、会稽、吴郡、姑苏、下塘各有医馆一间而已。”裴真继续道。

百里决明:“……”

满地都是铺子,这他娘的叫资财不丰?

他瞬时间转忧为喜,乐滋滋在册子上写下“有钱”二字。

道法高强,又没爹没娘,寻微若嫁过去,不必侍奉公婆,还有宗门庇佑,最重要的是有钱,后半辈子不用愁了。百里决明对这个小子非常满意,摸出朱砂笔,在他的名字下龙飞凤舞地批上“上品”二字。

余光瞥见喻听秋那丫头不住地瞟他们这边,一副想过来搭话的样子。他奶奶的,他百里决明看中的肉,岂有让别人叼走的道理?百里决明不动声色揽起裴真的肩,道:“实不相瞒,我一见先生就觉得亲切,总觉得你特别像我未来的女婿……”

裴真没听清,“什么?”

“啊不,是知己。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来来来,这里吵闹,咱俩换个地方,好生叙叙话儿。”百里决明不由分说,拉着他朝静园去。

喻听秋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出来,却只见空空如也的檀木椅,气馁地跺跺脚。

百里决明带裴真到静园,想着能不能偶遇寻微,给他们牵牵线。谁知一路走过去,一直不见寻微的影子,眼看着日上三竿了,这丫头该不会还在睡吧?到了静园外头,里面空寂寂没有人息。带着裴真这个外男,不方便直接进园子,百里决明清了清嗓子,隔着墙喊了声:“丫头,起来没!太阳晒屁股了!”一面朝裴真解释,“这丫头平时是极勤恳的,日日天不亮就起来做女红,这几日又是昆山女鬼又是无头鬼的,忙坏了,今日才睡晚了。”

裴真不做声,只是无奈浅笑。

“你还没见识过仙门第一美人的姿容吧,今日带你开开眼界。寻微这丫头一出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末了,百里决明又补了一句,“就跟你差不多。”

冷不丁被夸赞,裴真羞赧微笑,垂眸道谢。

“承蒙少侠喜欢。”他笑意温煦。

百里决明道:“一会儿你和寻微隔着屏风谈谈心,什么琴棋书画、玄理道法,你们年轻人爱聊什么就聊什么。我就坐在一边儿,不吵你们,你们当我是透明的就行。”

裴真苦笑,“这……”

百里决明又隔着墙叫了好几声,里头没动静,百里决明登时觉得不对劲了,蹙起了眉。怎么回事?

园子里没有仆役,这里又偏僻,连个女使都见不到,找不到人进去通传。裴真提议道:“不若进去叩叩门?我们并非孤男寡女,并无大碍。”

百里决明进园子敲门,连声喊“寻微”,声息全无,隔着门细听,连呼吸声也微弱难闻。百里决明顾不得什么男女大妨了,踹门进去,掀开珠帘,只见白纱帐子低垂,纤瘦的人影儿静静躺在里头,孤零零一张架子床,恍若一个小小的坟茔。

百里决明惊得失了声,撩开帐子看她,苍白的一张脸儿,阖着双眼,像是死了。这是怎么了,昨晚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起不来了?难怪一直不见人,原来是病了。百里决明暗恨自己马虎,捉腕摸她的脉,浮浮沉沉,他慌得摸不准脉象。

一只细白的手搭在肩头,裴真温润的声音响在身后:“秦少侠,让在下来吧,你去通传喻夫人。”

喻家人蜂拥进了屋,夫人略瞧了一眼,又去前头商议大事了。谢寻微病倒,比起百里决明逃离封印和喻连海被害,实在算不了什么。只喻凫春和喻听秋留在静园,同百里决明一起听裴真说她的病情。

“脉象虚弱,时有时无,昏迷不醒,施针也无用。在下行医多年,这般脉象还是生平仅见。”裴真眉头深锁,“寻微姑娘之前的确并无异状么?譬如胸闷,咳嗽,畏风?”

“那搁一般人是不对,搁谢寻微不是,”喻听秋说,“她天天都这样。”

“是啊,”喻凫春担忧地说,“表妹自小体弱,打从进了喻府,药汤就没有断过。”

“我看就是你们这帮贼心眼的虐待她,”百里决明气得红了眼,“看看这破园子,连个老妈子都不给她使唤,便是养猫儿狗儿,也有人帮着端屎端尿。全须全尾一个丫头进了你们府,才八年就养成个病秧子了!”

“谁虐待她了!”喻听秋怒道,“是她自己不要侍女的,我们送几个来,她就退几个。怎么的,还得我们跪在地上求她收下不成?”

两人乌眼鸡似的相互瞪着,裴真忙出来打圆场,让他们不要吵闹,影响病人休息。他开了个方子,暂时用着,药吊子搬到穿堂,侍女纷纷进园煎药,文火慢慢熬将起来,水汽顶着紫砂壶盖咕咚咕咚响。百里决明是外男,不能待在屋里,免得惹别人说闲话。旁人一个个退出去了,百里决明最后一个走,轻轻放下帘子,碰了碰谢寻微搭在床沿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