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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234)

“……”喻听秋觉得他在婉转地说她胡说八道。

其实她想多了,穆知深是个端正的君子,从来不轻易说谎。他说欣赏她,就是真的欣赏她。他有时想,如若阿母像喻听秋一样洒脱,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纵然罪孽的根由是爷爷从中作梗,然而说到底,阿父的情曾给阿母救赎,却也让她堕入了深渊。

想那些已经无用,举目四望,风中飘红,一片枯寂。如今他孤身一人,或许履行爷爷同喻家定下的婚约,亦无不可。他可以像喻听秋一样努力,在三年后之前,爱上这个秉持歪理一往无前的女孩儿。

两个人之间又没话说了,谈情说爱,首先得有话聊。喻听秋有些坐不住,撑着下巴端详穆知深,眼前的男人沉静内敛,像一把收入鞘里的名刀。他一身黑衣,连刀鞘也是黑色的,浑身上下唯一一抹淡淡的艳色,便是他唇瓣上浅淡的朱红。

“左右闲着没事儿,不如……”喻听秋思量了半晌,提议道,“我们亲个嘴儿试试?”

寂静,只有院子里风声飒飒。

穆知深沉默片刻,道:“前院还有家务,二娘子自便,知深告辞。”

————————

“我喜欢你大爷!”

百里决明一个头槌,砸在裴真脑门子上。裴真没想到百里决明会突然发难,未曾躲避,额角立时红了一块儿。百里决明挣脱他的束缚,连退好几步和他拉开距离。心脏简直像只鹞子,在腔子里扑棱翅膀乱蹿。

原来他的猜测没有错,师吾念就是裴真,裴真就是师吾念!仿佛山崩海啸蒙头而来,他想完了完了,这两日的糗相全被这小兔崽子看了个分明,他把自己埋进土里要死要活,还绑着裴真的发带绑了那么久。没脸面见人了,他情愿自己再死一次!

那边厢裴真捂着嘴,一手撑着墙,似乎是竭力忍痛的样子。

“你别装啊我告诉你,”百里决明看透他了,“天天骗我,把我当傻子哄,埋伏我身边这么久,你真能耐!”裴真倚在墙边,埋着脸看不分明神情,百里决明看他一直捂着嘴,气道,“还装!我撞的是你的脑门子,你捂嘴干嘛?装可怜没用,是个男人就同我打一场!”

裴真没有回话,百里决明看见他的身子一寸寸低了下去,指缝间汩汩流出粘稠的鲜血。

百里决明愤怒的表情凝固住了,视野里只剩下那鲜红的血。血珠子断了线似的,一滴滴砸在地上的青石板上,碎成铜钱大的血渍子。百里决明忙奔过去,接住他无力站立的身子,掰开他的手看,满手都是血。

“你怎么了?”百里决明的声音在发飘,“裴真、裴真!”

怀里的人脸儿煞白,独染着血的唇瓣艳若桃李。裴真靠在他的胸怀,气若游丝地重复着一个字。百里决明贴耳听,他在说:“药。”

“什么药?”

百里决明一手半抱着他,一手搜他的兜。荷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找到一个小瓷瓶,里头就装了一个金黄色的小药丸儿。百里决明看着这药丸子,忽然想起来,裴真在穆家堡说他沉疴缠身,命不久矣,他要学百里决明服下老材香,成为鬼怪,同心爱的人长相厮守。

他那个时候还是师吾念,师吾念对百里决明来说是个半道儿上捡来的便宜儿子,名义上是父子,其实根本没多熟,百里决明虽然为他感到同情和可惜,却并不往心里去。

百里决明怎么会想到,师吾念就是裴真?他说的那个意中人,难道就是百里决明么?

“药……备好……”裴真艰难地开口,“若我撑不住,给我服下。”

“服你个头。”百里决明气极,“你以为当鬼怪很威风?”

活泼泼一个年轻儿郎,是生了什么病,成这般模样?百里决明心里头被谁扼住似的,疼得他喘不过气儿来。他把药丸收回荷包,将裴真扶起来拍他后背,让他把血都咳出来,免得噎住。然后将他打横抱起,路上抢了匹路人的马,飞奔回家。

一路疾奔,终于回到城郊府邸,一进门便往院子赶。鬼侍们早就回来歇着了,瞧见百里决明抱着自家郎君,没闹清楚这两人在干嘛,愣在原地好半晌。

“还愣着干嘛?”百里决明怒气冲冲,逮着初二问,“过来我问你话儿,他是什么病,平时吃什么药?”

初二看见裴真窝在百里决明怀里闭着眼,一张脸雪白,跟纸人儿似的,立时明白裴真是犯病了。初二不确定能告诉百里决明多少实情,结结巴巴道:“郎君小时候落下的旧疾,每回犯上来没别的法子,只能干熬。止疼的草药头先头吃了几年,现在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裴真是最讲究的人儿,什么时候都要整齐漂亮,现下疼得在百里决明怀里低低呻吟,精致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干熬?这得受多大罪?问鬼侍没用,百里决明将裴真送回屋。鬼侍们拥着他回房,他将裴真放在榻上,为他掖好被子。他让人打水来,将裴真嘴角的血迹擦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