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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帝和她的丞相大人(134)

作者: 风里话 阅读记录

“喝口水。”殷夜伸出手臂,将他入臂弯喂水,“慢些!”

谢晗有些干裂的唇畔抵在杯口,水到了口边却不敢咽下。

这一生,她还不曾靠他这般近过。

他倚在她怀边,能闻到龙涎香又冰又甜的气息,比从前对面而立时嗅到的要浓一些。

“北境苦寒,你戍守这些年,辛苦了。”殷夜将杯盏推了推,示意他饮下,“身子难免染疾,好好养着。”

谢晗见她眉宇平和,眼角盈攒着一些难得的笑意,一颗忐忑的心稍稍定下些,只就着她的手将水饮下。

“还用些吗?”殷夜问。

“不用了。”谢晗微微摇头,冲她笑了笑。

殷夜接了他眸光,与他同笑。

这一年,殷夜三十六岁,谢晗三十八岁。都是中年之人,便是有感情,也没有了年少的快意和心动的激情,最多剩一点岁月漫长的温情。

谢晗却觉得,这很够了。

到最后,终究是他伴着她,携手终老。

“舅父怎么托付你的?”殷夜扶着他躺下,给他掖了掖被角,骤然提起谢清平。

提起谢清平临终所托。

卧在床榻上的人,掩在薄毯中的四肢都僵硬起来,一瞬不瞬地望着面前人。

“让你好好照顾朕来着?”殷夜也不等他回话,只转身从侍者捧着的铜盆里绞干了帕子,给他擦面,“是这样吗?”

殷夜问,手中细细地擦着,动作又轻又柔。

“那一年他也病了,传话给内侍监,告假早朝。”

“你叔父什么样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他做事向来有数,自己生了什么病,病的有多重,大致需要告几日假,是养一养还是需要医官瞧瞧,他在清楚不过。又怕我担心,定会传达清楚。”

“可是那回啊,他就知告了一日假,第二日又告一次,第三日再一次……一连告了半个月……”殷夜给谢晗擦完面庞,转身换了块巾帕,又执着他的手,慢慢擦着。

“你说他为何这样?”

谢晗僵硬着身体,抿着口,望过殷夜,又匆忙避开她眼神。

“他同我撒娇呢,人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殷夜挑眉笑了笑,“这种装病耍赖的浑事,向来都是我对他干的。”

“他那么个端方清正的人,哪里做得出来。”

“那厢做出来了……”殷夜顿了顿,笑道,“是他实在没办法,扛不住了。那会我已经一年多年没有私下同他说一句话了。”

“他慌了!”

“可是,即便如此,我也没来看他。”

“我的两个孩子都因他而死,我没法原谅他。便也不曾想过,那也是他的孩子。”

“你叔父……不是侩子手。便是刽子手,也是虎毒不食子……”

殷夜叹了口气,抽过谢晗另一只手擦起来。

“后来,他又告了一月假,这回是一次请的。重回朝堂时,销了两天假,所差无几。这才是他的样子,策无遗漏,连自己的身子好坏都算的这般精准。”

“听说,前后四十余天,他都病着,起初是一点风寒,后来便有些重了,咳了好几回血……却也不许人伺候他……”

话至此处,殷夜顿了顿,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你不知道,小时候朕便是这个样子,生病了受伤了,心里不痛快了,他来了便能好大半,他要是被什么绊住来得晚耽误了时辰,朕便也不许任何人靠近我,代他陪伴我。”

“从始至终,朕只要一个他而已。”

殷夜给谢晗擦好双手,重新放回毯子中,坐在塌边静静看他。

阳光慢慢偏转向西,将两人影子聚拢又拉开。

“合眼养养神。朕在这里陪你。”殷夜靠在船头,对着他温柔浅笑。

“陛下……”许是久病之故,谢晗的嗓音有些发紧,话说得艰难,“臣、是谢明初,不是……”

“朕知道你是谁。朕还不至于寻个替身,好没意思的事。”殷夜截断他的话,“可是他不是让你照顾朕吗?你看看你现在,本末倒置,分明是朕在照顾你!”

“他是让你照顾朕吗?”殷夜问,“是吗?”

初秋的午后,尚且还有暑意,寝房中置着冰鉴,原是调好的散冰速度。可是这一刻,谢晗却觉得冰雾弥散的极快,层层叠叠将他包裹,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而床榻畔,浅淡的阳光笼罩着他梦里的女子,明明离他这么近,却又是那般远。

“是吗?”她执拗地问。

谢明初蠕动了几回唇瓣,到底没有发出声响,最后伸手握上她的手,沉默着点了点头。

“那便好好养着吧,养好了,朕立你为皇夫。”殷夜抽出手,拍了拍他手背,“我们都不要辜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