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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50)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有一次中弹后跳下三层楼,脚不能动,他落地即翻身滚走,定时炸弹在距离他不足三米处爆炸,飞溅的碎片差些害他瞎了眼睛。回玄武送检时,取弹时才发现他中了十二枪,好在不是散弹,也都没伤在要害,肋骨断了四根,腕部脱臼外加颅脑淤血,足足静养了一个季度。

“你可以去干特技。”老五探病一向没人性。他是干狙击的,干掉的人最多,伤得却最少,说起风凉话来格外顺溜,要不是手断了脚也扭了,他真的很想拳脚相加,最好揍得光头满地找牙,才能感受到遍体鳞伤的苦。

曾几何时他这么羡慕无伤一身轻,还照样赚得盆满钵满的光头,没成想十年之后连光头都要抽空出去当当替补司机,真正吃闲饭的反倒成了自己。除了玩炸弹,他还有大把的剩余价值可供利用——比如联姻。

可惜他的风流成性名声在外,现下,又多了个自杀的妻子——下一次再有女人想扑上来,最起码也会几多思量,他想。

Go home 回家

“I just wanna go home.”

忘记了是哪里听来的歌,一把苍茫辽远的男声,像街头艺人背着把吉他静静地弹唱。或是电影结尾浪漫瑰丽的夕阳西下,恋人终成眷侣,煽情的曲调悠悠地烘托气氛。

但现实总是那样残酷,总有人说他残忍,却不论命运待他有多么不公,他的流浪节奏飞快色调单一,刺目的红与幽垠的黑,反复碎裂,拼凑,再碎裂,哪里会有闲情逸致回味儿时弹过的曲子,那个优雅地坐在钢琴前认真弹唱的小孩,从流弹打碎玻璃向着他的脑壳飞来时就已经不再做梦。

不必奢求了——这种家世,注定他的婚姻只会是一场又一场的笑话。

没有相恋,甚至没有交流,认识妻子的那一天,始于与陌生女子牵手走过神圣的教堂红毯。第二位妻子的手没有像司徒家的大小姐那样因为兴奋紧张而颤抖,隔着丝绸手套还是感觉得到,那只手传来的冰凉,寂如死尸。

有那么一瞬间他隔着白纱看着新娘,误以为那是死去的司徒尘燕附魂再生。

后来他看清了,不像。虽然也是漂亮的女人,但没有傲气,没有娇气,压根儿就不像。她叫李清元,人如其名,平日里活得浅淡恬适,出门时打扮得风韵独到,不争不求不念,真是完美的摆设。他有时惊讶于一个小女子能有这样的定力,直到有人告诉他,清元的心已死。她跟他一般几经转手,身上贴着家族的标签被买来卖去,爱过伤过痛过,伤到极处积成顽疾,一场大病,她的子宫被迫切除,人大概真的就此看开了,病愈后开始信佛,“青灯孤盏,聊此一生”,成了这个无法生育的女人最后的梦想。

他很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静心之人,他敬她的清雅,两人相敬如宾多年,相安无事。李家的来头不小,借着妻子的东风史世彬做成不少事,原是当真对她生了恻隐之心,想要护养终生的,可惜史家不能无后,三年之后两人就草草地协议离婚。史家给了不少补贴费,李家收够了回扣,不做声地把这个女人接了回去。

“世彬,”三年夫妻,临行之前她回首看他,安然地叹息,“你啊,大概是无心的。”

她原是有心的。

死心尚能活过来,贪恋红尘冷暖,那他大概是真的缺一颗爱人的心,白白蹉跎了多少好女子的岁月。萧芒月恨嫁,安小标无情,马良又太过精明,到头来,只有老实巴交的陈洪捧得娇妻宠儿,一家融融。他不知同道中人看着“家”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总之他那栋占地千亩的史家故宅,一个人住还一年到头常常奔波在外,偶尔回视,自然只是眼见着它一年盛比一年地冷清。

如果不是秦叔秦姨他们阻拦,他早就把这栋房子卖了,拿去给自己修墓。——他要和父母合葬,这是十六岁那年许下的愿望。

“I, just wanna go home.”

冷漠的,孤寂的,脆弱的那个少年,在记忆里埋下了卑小的梦想,直到如今掘开来看,竟还没有变。

“老四,回来看看,小六的房子着火了。”

没想到,他的房子想卖却不能卖,还有人的房子想留都留不住。这天下午刚接到了光头的电话,他最是消息灵通的一个,而一有动静,一定第一个通知死党,“全烧成灰了,一点儿东西都没落下。”

“六没事吧?”

“本来是没事……后来又冲进去抢他那台宝贝望远镜,就出事了。”

他微微蹙眉,“怎么烧起来的?”

“雷劈的。谁叫他把房子建在林子里。”

“那是小六做了亏心事,老天要他受过呢。”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