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獠之牙，夏莫长久(221)

但这世上没有如果。

现实就是，内乱——无论是广义上的对阵白虎，还是狭义上的清扫史氏遗子，总不可能因为当权者的美好遐想而凭空消失。刀剑火枪还是必须的，虽然没有人天生喜欢浴血踏尸，但有这么一类人天生迷信暴力。让废话的嘴紧闭，让碍眼的人消失，并且这个期限是永恒——还有什么比杀戮更简单有效的方法？

而安小标无疑就是这一类人。更巧的是，他在学会走路之前就学会了血溅满脸不眨眼的本事。

打起来吧，他总是这么干脆地，或许可谓是残忍地想着：趁早痛痛快快杀他个舒坦，什么事就都解决了！机关算尽太聪明，只有真刀子进去了，才能让他感到放心惬意。

这么多年了，玄武在变，他的想法却一丝不曾动摇，并且事实上他也确实是十年如一日地这么做的。早在史家小子还是个被仇恨迷昏眼睛的刺头时，他就苦口婆心地劝老头子先下手为强，是老头子自己在那儿吃斋念佛地下不了狠手。等来等去一颗子弹，一拖这么多年，安炎就有这份耐心眼睁睁看着史世彬在他眼皮底下长大，成熟，知事，现在造反。直到“史世彬”这个名字少有人敢当面唤起，人人必恭必敬喊一声“四爷”的地步，安炎想通了，而安小标这把磨了太久几乎就要断掉的刀，也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监狱出生，八岁入继，安小标自知自己的这份履历在人才辈出的玄武依然有异乎常人的不同。他是最先的，最得力的，更重要的是最得安炎信任的一个养子女。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杆枪，一把刀，一股扫清一切的旋风，长久以来他以此为荣，而直到现在，他开始慢慢体味到身为“工具”的不得已。

再强大的工具，也不能拥有自己的意志。

动不动手从来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相反，正因为安炎清楚二儿子这道杀手锏的厉害，他才放心地把毒瘤养大，一大再大，直到逼近安小标的极限。

——非要到这一步吗？

离开玄武的四年间，安小标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他知道史世彬一定在日夜经营，他也会害怕，担心自己重回港岛的时候，史氏的根基已固，连他也铲除不得。事实证明，他走的时候姓史的还在跟手下们称兄道弟，一回来再看，下首人们已经把这个支撑玄武走过动荡四年的男人看成了神。

四年了，已经四年了！新一轮被扶植培养起来的年轻干将，几乎全都是史氏的耳目与手脚。他们或许听说过一个厉害的二佬，而眼里燃烧着复辟史氏的狂热的年轻一代，根本就不惧怕所谓的死亡。

就差这么一步，他大概就杀不了那个男人了。

这一次，只这一次，成败不在于阴谋城府，也无关乎意气风华。说来好笑的是，看来这一次他们不得不把一切都赌在一个小女孩身上。对于安炎，输赢只是兵不血刃和一场恶战的区别，而对于自己，双手背负还是重开利刃，就全看命了。

那女孩叫夏莫久，就写在纸上的，安小标记得格外清楚。

她的名字列在九人之末，这代表一个时代的结束。幸运或是不幸的话，她将成为掀起全球风暴的那只振翼蝴蝶，天平崩塌前被垒上的最后一枚铁砂。

第 159 章

9

“二爷，要走吗？”

出了办公室处处有人伺候，这是安小标习惯的事。不过这回他接过手下递来的外套闷声不响地往身上套，始终是心不在焉的。

“二……”

“马汾呢？”刚穿了半个袖子他就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停了动作，转首问面前这张不甚熟稔的面孔。他就觉得奇怪呢，平日里都是马汾在外候着的，而除了亲信二马，其余人等一概一口一个二爷叫得哆哆嗦嗦，让听的人也跟着抖霍起来。这个效果是他满意的，但是他单纯地不喜欢这种口吻。

其实安小标的这点心思不难猜，只要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胆敢抬起头来细细端详二佬的脸，就能发现这个让人畏惧得要死的毒枭兼杀人狂出奇地年轻，而没有一个年纪轻轻的人爱听“爷爷长”、“爷爷短”的称呼。

但不这么叫的话，可能会有掉脑袋的危险。

于是他的手下始终低首，如此恭顺道，“马哥有急事走开了，说是去去就回，二爷您稍等会。”

“什么事？”

“去得急，还来不及细讲。”

此后无话。手下人低着头默默等了许久，没有听见脚步声远去。他暗暗期望安小标能尽快返身回他的办公室，最好锁上那道“生人勿近，违者格杀”的门，然而他气场阴森的主上却始终站在这里，默然无声地，连一步也不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