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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獠之牙,夏莫长久(166)

作者: 周子亦 阅读记录

无法扭转的死亡横在眼前,安小标的话让他明白,至少他还能决定为谁而死,为哪一种信念而死。

“如果这个世界不是我所期望的,不如放一把火把它全毁了,再造一个全新的。”

火焰!

热度愈发接近,火的精魂伸出触角,正舔舐着他的面颊。

就要燃烧起来。

就要……沸腾起来。

纵然化作水汽,化作尘埃,化作土砾,他也决意投身入火,在其中烧灼,痛苦也是幸福的。死之前最后做过一个梦,梦见了红色的大火,恋人的脸在其中若隐若现。他向他伸出手来,离那个人最近的地方,也是烈焰如血,最为狂躁不安地翻滚着的地方。他就这样走向熔融自身的终点,以这一生都从未有如此的坚定。

第 114 章

安小标走得突然,去向不明,但确实是公差。

二佬一年到头天南地北地飞,出差和吃饭一般勤快,但总是去得快回得更快。一趟欧洲游至少七天才能玩尽兴,而这一个礼拜,足够他谈拢地跨三大洲的兼并事宜,还尚有余闲带点小玩意回国犒赏手下。因此谁也没想到,安小标这一走不是一天两天,更不是一月两月的事,而是整整四年之久。

有什么事能劳烦效率如神的二佬奔波四年?

——不必多想,定是桩惊天动地的大事。

四季为一年,这尽人皆知;而四年为一轮,则是道中人皆知的。四的谐音为“死”,这个数字在黑道上有特殊的意义,格杀令的时效是四年,人质的保鲜期是四年,各大组织帮派提拔新人、清理门户、裁汰冗官的周期也是四年。四既是起点也是终点,它被默认为轮回的缺口,因此四年之交是最为动荡不安的时候。机遇和裂缝在同时产生,有些人爬上来了,有些人掉下去了,然而轮回的根本性质根本没有改变。

一轮一轮又一轮,它以无法更易的节奏,碾着诸人的尸骸滚滚向前。唯一值得庆幸的,或许只在于卑微蝼蚁和不可一世的上位者在这个转轮之间,走着同一条面朝死亡的路,其实殊途同归。

“四,其实是个祥瑞的象征。”

开车是件无聊的事,冗长行路间,光头通常会晃晃肚子的余墨,说一些他人闻所未闻的古怪道理,“四于死谐音,那也是古语更易以后的事了。在这之前,古中国崇尚天圆地方,建筑、摆设,包括风水之类,都是以四方位为祭奠的。如果四不祥,谁会用它来安宅?古人不避四,反而要凑四,两仪生四象,四神兽,四大美女,四大才子……不都是四么。”

只听得车里的一班徒弟两眼眨巴眨巴,崇敬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泻千里。

打打杀杀的圈子里出了个谋士,着实不容易。更何况老五是上阵能武下阵能文的全才,珍稀程度堪比国宝大熊猫,这一点,读不出书来的史世彬也很是佩服。他算是个下得战场,上得高台的人了吧,在光头闪耀着笃深智慧的眼里,也不过个悟性尚可的大老粗。他不服也没办法,人比人要气死人的,这一点他早在尹飞扬那里受教了,“那照你说,我被你们老四老四地叫了这么多年,应该福星高照咯?”

“就冲你到现在还没死在枪口底下,老天已经眷顾你很多了。”光头边开车边横了他一眼,“你还想求什么别的?”

话里有话的言语,在座的也只有史世彬听得懂,却是不经意地笑笑,“是啊,留条命在,好好地享受赚来的钱,那就是最大的幸事了。”

“人不能太贪心。”老五没管他的口是心非,这话与其说是史世彬说来诳他的,不如说是用来诳自己的。心理学上有个自我催眠理论,再违心的话,对着自己说上千遍万遍,总会慢慢地变作真正的心意——而这需要时间,“贪心过多,得不偿失。”

偏偏时间之于他们这类人,是最奢侈的财富。

这时距安小标突然的不告而别已过了三年。安炎上了年纪,近来治理玄武的总方针越来越宽泛厚道。安小标在时还勉强维持着的高压统治,经他一走,就彻底地松弛下来了。这一代的新晋人马也算运气好,阎罗王不在,玄武纵然还是地狱,也少了跳跳小鬼和熔岩烈火。也就三年之前吧,初出任务的新人窝在豪车里,那表情凝重得像是一支敢死队,哪能像如今这般眨巴着眼睛听光头普及文化知识。不止是小兵,向他们俩这样,不知积了几层灰的人也被从冷板凳上拎了起来,推到头面上干事。刚走马上任的时候,说实话,史世彬还真有那么些受宠若惊。

不过老五的冷水很快泼了下来,他看得明白,安炎这不是仁心大发,而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仔细想想也对,安小标不在,第一狠的就属阿七。虽然七煞已经担得了一方场面,但年纪到底是小,又是女孩,服内可以,推出去平外,难免要叫不明就里的人笑话。论来论去,能用的只有他和老五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