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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何引(295)

作者: 子木长战 阅读记录

刘猛好喝酒,喝多了连刀都拿不稳当。一个月里,他能见着这人的二十五天,能有一半的时候醉着——剩下的那五天,横竖在家里是见不着,约摸是醉倒在哪里。

刘敬岳被这样的养父带着,磕磕绊绊也才学会了半身三脚猫的功夫——那另一半,还是后来跟着办案的时候,从别的捕快那里,东拼西凑出来的!

养父日子过得潦倒,成天里一身乌糟糟的破褂子,还时不时的得浸上些酒渍。养子却被待得极好。

刘猛几乎是把酒当粥当饭了,可连几块铜板一大壶的散酒,都喝得扣扣索索的。却每一季都会记得给他备好合身舒服的衣裳。会在集市上,给他带牛肉酥饼和新鲜的小玩意儿。就连喝得不着家的日子,都会记得提前给他把饭菜钱备足了。

刘敬岳便这么长大了。

到十多岁,“显兴战乱”结束。莫说大胤国土上,就连整个东洲,也是一片苍凉。云州州内更是各处凋敝,边关还和南绍时有冲突……可比起先前,到底是太平下来了。

百姓从惶惶不安里脱出来,心态都平和了些,整日里想着怎么把肚子填饱、日子过富足,实在没什么心思折腾别的。更别说这片地界并上周边,连长久的匪祸都鲜少有听闻。

他过得满足,实在想不出再好的生活是什么样了。

再大些了,他跟着刘猛,“混”进了云州衙,也成了个混日子的捕快。管的最大的事,不过就抓个窃贼,平个斗殴。

他那会儿总叼着根草,躺在云州衙后面的院子里,晒着太阳发呆。

他估摸着自己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算是子承父业吧,当了这可有可无的捕快,一日日混着公差,没多大钱,可也总归是饿不死。

唔,自己还不喝酒,那便好歹能攒下来点钱……等老爹年纪大了,自己大约也有了一笔积蓄,便能好好照顾他,给他养老,给他送终。到时候指定得逼他戒酒,说什么也不给喝,还能多活几年!

自己或许运气好,能娶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或许运气不好,便也收养个孩子。

……

总归是庸庸碌碌一辈子,没多大出息。等年纪大了,死了,便可以挖个坑埋了,到地里头去做个人间烟火的梦。但愿能埋得离哪个酒家食肆稍近些,让这烟火气更真切几分——

这样一辈子,似乎,也还不错。

连老爹也总看着他笑,说着“阿山不用有什么大出息,平平安安的一辈子就好。要顶顶不济了,横竖还有爹,还能再给你挣个十几几十年的生活嘛”。

他总打着哈哈,念叨着“老爹那说好啊,你得再管我几十年的,没你我要饿死的”。心里却想着,我可不能顶顶不济,不然老爹这操一辈子的心,岂不是亏大发了。

可命运硬生生地,要让他从那个得过且过的“阿山”,变成威震一方的“刘敬岳”。

三三七年秋,那一日他老爹去出公差。

说是公差,也就是城外稍偏远了些的地方丢了个把鸡鸭,闹到了衙门上。要不是衙门实在太闲了,都不兴的管这事。与其说是调查,不如说是去调解邻里纠纷。

出门前,他还跟老爹说,这个月的月俸涨了些,晚上能买两个好菜,沽一坛好酒。

老爹便笑呵呵地感慨,阿山不知不觉地都长这么大了,自己没吃着多少苦,倒是要开始享福了。

他等了一夜,菜和酒数不知凉了几遍了,人还没有回来。

到第二天早上,跟老爹一起去的那个捕快,连滚带爬地逃了回来。

刘猛不知怎的,招惹上了一帮山匪,看着他们的头领便红了眼睛。硬是猫在山上等到了半夜,摸了进去。天快亮的时候,山寨里混乱起来。刘猛孤身一人,哪里是山匪的对手。到底被人杀了,头挂在了山寨外面。

那捕快说完,再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捂着脸痛哭。

他站在原地没动,看看那人,看看桌上的酒菜,心说开什么玩笑呢。

没过一个时辰,来了几个人,面相多是凶悍,却都带着伤残。带头的是个中年人,缺了条胳膊。

那人在屋里看了一圈,沉默了很久,唏嘘,“你爹当年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才退下来没两年,想不到……”。

他茫茫然地看着他们,只觉得那捕快说的、这人说的,根本不是他的老爹。他老爹哪有这胆子、这本事……他老爹还要回来喝酒呢,还要等他养老送终呢。

开什么玩笑!

他盯着那盘下酒菜。他想大喊,让那人闭嘴,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

那人也不计较他没有回应,自顾自地絮叨。他说你听过“云州银枪”吧,平了云州多少地方的匪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