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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权之下(18)

作者: 吃一口笨蛋 阅读记录

甬道上用的石料上好,坚硬无比,若是跪上去,怕是膝盖要痛得死了。她步履放缓,怔怔看着——梁五佝着腰,戴着帽子一路小跑过来,在暴雨中同那身影说了些什么,拂尘露在伞外,被暴雨浇得湿透了,像一条狐狸的尾巴一样垂着,直指地面。

那瘦弱的身影仍然挺直了身板跪着,在暴雨中分毫不动,倔强的小脸上嘴唇抿成一线,看得出他的五官尚且稚嫩,还没有长开。

那道小身影越是不说话,越是直挺挺地跪在暴雨中,梁五就越急。雨水拍打,拂尘的尖流下一道水柱流下,梁五正劝说着他。若鸢心想,大抵这就是丽姬的儿子周琪吧?虽然他的母妃并不是什么好人,可他倒也尽忠尽孝了,今日跪在这里,大抵是为了他母妃的事。

梁五见左右劝说不动,里头的万岁爷还待他回去捧茶伺候,便“哎呀”了一声,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挥手招来一个小内官。小内官受宠若惊,以为是有什么事要器重他,没想到刚打了伞来,梁五便斥道:“你是死的么?三皇子在这儿,还不赶快伺候?”隔着重重雨幕,若鸢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声音模糊。只见那内官便为三皇子周琪举伞,既然他执意要跪,就由那内官伺候左右了。这样冷的暴雨天,小内官自认倒了大霉,唉声叹气的立在一旁,为梁五打伞。

虽是暴雨天,衣裙繁复不适宜行动,但若鸢心中郁闷,执意往御花园行去。一路上除了偶尔有那么三两个内官、宫人双手遮雨跑回屋里,再也没什么人了。雨幕中,一片清净,若鸢倒觉得心中没那么郁闷了,独自行在暴雨中,也别有一番情趣。

忽然她脚踩鹅卵石一滑,整个人往花丛里一栽,跌坐在地油纸伞也不知被大风刮到哪里去了。若鸢心下叫到好生倒霉,方才生出的那一番惬意情趣也顿时烟消云散。

偌大的御花园此时除了暴雨拍树的噼啪声再也没有别的喧嚣了,若鸢知道不会再有宫人到御花园中来了,她只好自认倒霉。心中也有些郁郁寡欢,便赌气着不肯起来。

正当她被暴雨浇着的时候,感到头顶忽然晴了,一滴雨水也没了,只是落下了一片灰黑的阴影。若鸢抬头一看,是个双眼狭长、面若冠玉的玄衣男子,正把伞举在她头顶,不由得顿时糗得满面羞红。她当然一眼就认出,这是那日她看到逗弄小兔的男子。

玄衣男子轻笑一声,倒把她稳稳当当扶了起来。

若鸢窘得满面通红,所幸雨幕深深,满眼都是斜雨如箭,刷刷落下的白色模糊了她的脸,男子并未看清她面目上的窘色。

若鸢声若细蝇:“多谢……不知贵人如何称呼?”

男子轻轻一笑:“到时你便知晓了。”说罢递给她一柄油纸伞,问道:“这可是你的伞?”

若鸢谢道:“正是。”福了福身作谢。便撑开了伞遮在头顶。

若鸢与他并肩而行,却不敢斜视。男子夸赞道:“这伞真是如你一般清雅。”

若鸢不知所措,她该如何回答?只能傻傻问道:“贵人怎么这样的雨天出来散步?应当在屋里待着才是。”

玄衣男子低头注视她,她不敢抬头:“若鸢姑娘雨中散步,又是为了什么呢?”想起自己那窘事,若鸢的脸都烧红起来。

若鸢慌得把头伏得更低,走路都变得紧张起来。那男子也不再多说,只是默默陪着她走着,耳边唯有噼啪的雨声,倒是很安心。

一起行至甬道,若鸢便与玄衣男子作别了。临走时,她盯着那男子宽厚的背影渐渐隐入雨幕,有些出神了。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男子也回头看着她,擎着一柄大朵大朵墨花的油纸伞,拖着沾满泥土的裙摆迤逦而去,虽然浑身湿漉,脊背却挺得很直。玄衣男子就这样注视她离去,看得出了神,似乎回想起了什么,眼神缥缈……

若鸢回去的路上,亦路过了养心殿。忽而一阵风吹来,脚下滚来一柄油纸伞。她便抬头看去,殿里灯火通明,外面仍有那道瘦弱的身影跪着,不曾弯折半分。羊角灯微微的光火照着他,身边几乎一切漆黑。

那内官也是偷懒,早把伞往地上一丢,独自清闲去了。也是,这样冷的暴雨天,怪不得他……若鸢想着想着,就打了一个寒颤,方才那雨真是凉透心扉,打得她脊背都透了,难以想象周琪在暴雨中浇了这么久,该是多么冷。而且他的母妃身陷囹圄,大抵他是身上冷、心里苦吧?这样想着,便不禁怜悯起他来。毕竟在宫中数日,从未听过周琪半分闲言碎语,只道他品行端正。母妃残虐,又与他什么事呢?

若鸢见四下无人,便捡起那柄油纸伞,向周琪走去。周琪不因她的靠近而动弹半分,仍然跪在甬道上,任由暴雨拍打。若鸢把那柄油纸伞递给他,他却不动,亦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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