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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榜下捉婿翻车了(120)

正逢席羽取了披衫出来,裴和渊立直身板,朝他挑眉:“愿不愿听听我的身世?”

“什么身世?”席羽脚下一顿,满脸懵愕。

长睫掩起漆黑双目,裴和渊的声音毫无起伏道:“那便要劳二姐,开这金口了。”

心尖猛地一缩,脊背蹿起飕飕凉意,舌根仿佛浸了黄胆汁,裴絮春整个人如坍架般木坐原地,双腿如灌冷铅,沉得立也立不起身。

明明眼前人一身清晖染袂,立如披月扶霜,端的是个气韵清和的郎君,

可这个人,便是她所有恐惧的源头。

她知晓这幅皮囊之下,是怎样扭曲且割裂的魂灵。

……

残星疲倦,云丝扰着月光。

石桌旁三人对坐,一人好整以暇,一人垂目咬唇,而好半晌后,消化了所闻之事的席羽才喃声:“所以,所以当年老伯爷送裴皇后回大虞,路经江州时遇那水灾,又逢裴皇后早产,便借宿产婆之家,结果被那接生的婆子把孩子给换了?”

裴絮春艰难地点了点头。

纵是时隔经年,她还清楚地记得,自己头一回见到这个弟弟时的场景。

四肢瘦如枯柴,两肩瑟缩不安,目中几多惶恐,几多渴羡,与这高门华堂又有几多格格不入。

而明明,他才是至有贵气的那个。

和渊,日落栖止之处,便是虞渊。

雨夜的偷龙转凤,乡野母女的一时私心,却让真正的天家贵胄自此水深火热,一步步地,走向深渊。

一旁,席羽忽疑惑地问:“可老伯爷为何不直接把他领回大虞?反要转上这么一道,认作自己的儿子?”

这问,由裴和渊代答道:“因为那时,孟澈升正因借兵之事,在大琮为质。”

他口中说着话,双目亦不曾忽略裴絮春陡然发作的寒颤,以及那逐渐收紧的指节。

所谓质子,性命便是攥在旁人手中的,随时有可能因为两国交战或是背盟而死。裴老伯爷不愿让裴和渊陷入那般险境。

而孟澈升,既是享了他的福,便要担起那份险。

席羽愣了愣,继而对裴和渊唏嘘道:“怪不得听你计划去大虞,原来,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

裴和渊瞳仁半遮,低声道:“娘子没了,在她回来之前,我哪也不去。”

席羽顿时语噎两息,才又狐疑道:“可你又是如何知晓自己身世的?”

裴和渊并不直接答这话,只露了个耐人寻味的笑道:“这不重要。但你若想知,可问问二姐,她定晓得内情。”

与早些日子时常半笑不笑,总是阴晦怪戾的模样不同,裴和渊现下目光清正眉宇舒缓。邪佞褪去后之,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疏淡清冷的裴三郎。

而席羽正因这古怪的回答而发怔时,裴絮春忽离了坐,“扑嗵”一声,跪在了裴和渊跟前。

“渊儿,”裴絮春喉中哽咽:“我,我对不住你,我,我……”她嗫嚅着,抽泣着,似乎在组织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渊儿,我,我该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什么我都万死不辞,今日你就是拿了我的命,我也甘愿把它赔给你,只求……求你原谅……”

席羽吓了一跳。他起身正想去搀,可伸出手时又转念一想,若非裴絮春昏迷这四年,恐怕裴和渊早便回了大虞做那东宫太子,而非仍旧留在这大琮当个落魄伯府的庶子,还经历了落第、恩师身死、失忆,甚至……眼下被娘子抛弃。

双手僵在半空蜷了蜷,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裴和渊看着眼前声泪俱下,无比恳切的裴絮春,嘴角拉了个浅淡的笑:“我那位娘子要与我和离,二姐想要我的原谅?帮我把娘子唤回来,我便原谅你。”

裴絮春愕然一瞬,眼底涌起浓浓的讶异。

一方面因着这相对简单,甚至透着些玩笑的意味,另一方面,则是……

“可你那位娘子,应当并不识得我?”裴絮春目中怔怔然。甚至她对那位三弟妹,也只在病中有些模糊的印象。

裴和渊向前倾了倾身子,润如寒泉的声音,徐徐渡入她耳中。

“二姐曾唆使,甚至助她逃离我身旁,又如何……不能帮我把她劝回来?”

夜色逐渐消融,天光云影交错着,红霞似要碎开。

好半晌,裴絮春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是她?”

裴和渊迎着裴絮春的目光并不言语,而是伸出右掌来,掌心向下,吊着什么东西在她跟前晃了一晃。

“叮铃铃——”

玉片撞击,短短几声,似催魂之音。

裴絮春心序渐失,与裴和渊对视的每一息,都似在蚕食她的理智。

不仅为了被坐实的猜想,更为矍然而来的,旁的猜想。

他明明也为重生之人,却不回大虞而仍旧待在大琮。分明是在筹谋着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