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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心(147)+番外

这一回是苏名溪别开了头,轻声但坚定地道:“姑娘既然能在七年前任性而为离家逃婚,难道今日,就不许苏某也自私一回吗?”

阮云丝的眼泪终于流下来,不是因为恐惧慌张,也不是因为愤怒伤心,而是感动。

她很明白苏名溪的品行,他本该是潇洒的如同天空云彩一般,这世上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影响他。可是因为一个并不出彩的女人,他却任凭自己坠落在沼泽中。他不是恶人,更做不来逼迫的事,却宁愿做一回违心的恶霸之举。

“苏公子,你何苦……”一瞬间,阮云丝心乱如麻,泪如雨下。

苏名溪回过头来,惨然一笑:“得到是苦,不得也是苦,总之都是苦,难道我连选择怎么苦的权力也没有吗?”

“公子乃是人中翘楚,云丝何德何能?得您青眼?这份爱意,云丝没有任何资格去批评和看轻,但是公子可曾想过?令堂与老太君为何不肯接受我家的退聘?难道他们是为了给我留一条退路吗?”

苏名溪一愣,接着面色“刷”的一片惨白,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家不肯接受退聘绝不是为了阮云丝,而是为了报复,离家逃婚的女子,是没有资格做正房的,就算被抓回来,有婚书为凭,也只能入苏家为妾侍,而苏家上下又怎么会让这个女人好过?

苏名溪的心中一片冰凉,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要说什么?说他会劝父母祖母不许为难阮云丝吗?说他会好好保护阮云丝不受伤害?这全都是屁话。他是晚辈,怎么可能要求长辈怎么做?好,就算他痴心一片,用各种方法换了母亲祖母妥协,可是他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陪在阮云丝身边吗?只要他离开,府里的人会怎么对待她?那根本是连想都不用想的。

阮云丝见终于说动了面前这个痴情男人,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也有一股失落和悲凉涌上。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更何况,公子也看到了我的织染厂,这一生,我的志向便是打造出一个繁华的锦绣王国。如果我进了晋国公府,请问公子,我还要怎么继续完成我的事业?若让我洗尽铅华,只在那高门大户中相夫教子,这一生都失去自由身,我宁愿……”她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将那四个字说了出来:“我宁愿玉石俱焚。”

苏名溪情不自禁的就后退了一步,他怔怔看着阮云丝,却只看到对方眼中的无比坚定。

玉石俱焚?是啊,这个烈性的女人,这的确是她能够干出来的事情。多情不似无情苦,果然,输了心的人,就输了一切,自己根本就是连怎么苦的选择权力都没有。

苏名溪忽然间就觉得万念俱灰:罢了罢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他和阮云丝,或许真是注定了有缘无分,即便有缘,也是一段孽缘。

“姑娘既如此说,苏某也不强求了。”

苏名溪仰天长叹一声,向前走了几步。阮云丝站在那里不动,于是他擦过她的肩膀,就这样,原本相对而立的两个人在转眼间就已背道而驰。

“山高水长,后会无期。人世沧桑,姑娘善自珍重。”

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男人的话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言说的是他给自己的最后一份关怀。

阮云丝的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春风扬起几绺散在额前的发,却转眼间就被泪水粘在脸上。

“你不会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只是,两难之间,我只有一个选择,对不起对不起,苏公子,请你忘了我这样自私的女人,怪只怪,我们原本就不该在同一个世界中相遇……”

转过身子,茫茫天地间已经没有了那个男人的身影,阮云丝终于痛哭失声,她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撕碎了,直到此时,她才知道,在自己将那个男人的心偷过来的同时,自己的心也早已丢失,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够把持住,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可笑的自欺欺人的谎言。

锥心泣血间,耳边似乎响起前世里自己最喜欢的那一首歌的哀伤旋律:“人随风过,自在花开花又落,不管世间沧桑如何。一城风絮,满腹相思都沉默……”

——

漫无目的在旷野里随处走着,一直到红日西沉,阮云丝才意识到自己该回家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明明连方向似乎都辨不明了。

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是空落落的,漂浮在不知名的地方,两难之间的抉择,这是她需要付出的代价。

是报应吗?上天给她七年前逃婚行为的报应。可如果真的是报应,让自己来承受就好,为什么要让苏名溪爱上自己?七年前,她给对方的,不过是名声上的损失,但是七年后,她给对方的,却是伤痕累累的一颗心,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自己也同样尝到了锥心之痛。

第175章 锥心之痛

“姐姐,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才回来啊?听我嫂子说,下午小公爷过来,面色很难看,什么话都没说就和王护卫一起走了。”

到家的时候,钟秀已经回来了,正在院子的花坛里忙活着拔除那些杂草,看到阮云丝回来,她连忙跑上前,话音未落,便已经察觉出阮姐姐也是失魂落魄的。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说清楚,有些话说开了。小公爷从此后不会再过来,秀儿,你伤心吗?”阮云丝回过神,怔怔看着面前绝色的女孩儿,忍不住就问了一句。

钟秀瞪大了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忽然就听身后有人叹了口气,她回过头去,见嫂子也走出来,此时正无奈地看着阮云丝,怅然道:“重要的不是秀丫头伤不伤心,而是你自己伤不伤心,云丝,你何苦来?”

阮云丝苦笑一下,又摸了摸钟秀顺滑的头发,轻声道:“回屋去吧,我和你嫂子有些话要说。”

钟秀是个女孩儿,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在这个时代,也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关乎情爱的话并不适宜在她面前出口。

钟秀虽然疑惑,却听话的走了回去。这里阮云丝便拉着芸娘在花坛上坐下,还不等说话,芸娘便无奈道:“下午小公爷过来,我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和王护卫打马离去,就知道你们定是出事了。怎么?难道他真的和你把那层窗户纸给捅开了?你……唉!你这个死心眼儿的,怎么就不答应他呢?姐姐不是贪财的人,晋国公府就算是富可敌国,我也不会因为这个就鼓动你进门,实在是……实在是小公爷对妹妹一片痴心,连你被休的身份都不在乎,这世上再想找这么一个痴心的男人,可不能够了。”

阮云丝看着天边晚霞,目光迷离。幽幽道:“从我被休的那一天起,我就下定决心,不会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芸姐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要为自己守寡的那些话吗?那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时至今日,我也绝不会改变这份坚持。我只是……只是没想到,上天不肯让我安生,到底又为我和苏公子缔造了这一份孽缘。不瞒姐姐说,我心里,其实也是喜欢他的。只是……我不能嫁他。我那时候拒绝了他,看他决然离去,我的心也很痛,但好在……只是心痛,这颗心还没死,只要它活着,总有一天,时光悠悠。会让这伤痛慢慢变淡。苏公子也是一样,他现在或会伤心,但一年。两年,十年,时间如流水,他也会慢慢淡忘我,娶一个世间最温婉的女子,夫妻恩爱,举案齐眉……”

“我真是不懂你,何苦……这是何苦……你若真看得这么开,这会儿那眼泪何必还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看看这张脸,全是泪痕。”芸娘到底还是心疼如同妹妹的好朋友。拿出帕子替阮云丝拭泪。

“姐姐,你不会懂的。我在这世间,本就是个错误。”

阮云丝深吸一口气,忽然一把夺过芸娘手中的帕子,在脸上胡乱擦了擦,然后站起身道:“没关系姐姐。别担心我,没有了小公爷,我还有你们,还有我的生活,还有蒸蒸日上的事业。但是如果我嫁进苏家,你们,自由,事业,所有的一切我都要失去。没了爱情,这颗心只是痛一痛;但是没有了这些,这颗心就要死了,那我和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两样?苏公子也是如此,没有了我,他还有其他所有的一切,但是如果为了我而闹得家宅不宁,难道他就会幸福吗?姐姐,事情其实都是有利有弊的,你看,看开了就好,是不是……”

芸娘看着阮云丝,摇头道:“唉!我有些不懂你说的话,但是从认识你到现在,我知道你从来都是一个有主意的人。既然你说你能看得清,那我自然也只有相信你支持你,你和小公爷,真真是应了那句话,造化弄人。但愿你们日后都能好好儿的吧。只是……从此后你可是再见不到他了,真的就不会有一丝想念?”

“我和苏公子,本就是相见不如怀念的情缘。”

阮云丝幽幽叹息了一声,又深吸了一口气,假装释怀道:“姐姐,我去洗把脸,免得让碧秋看见了担心,她还在里屋织锦吗?这也太拼命了,不行,我要说说她。”

芸娘眼看着阮云丝去大水缸里打了一盆水,心想也许云丝的选择真是对的,没了小公爷,她还有我们和她的锦绣前程。但是如果嫁进那高门大户,从此就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还要应付婆婆小姑,小公爷又怎可能没有妾侍?那种生活,怎能是她这种性子能够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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