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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之臣(53)

“那个,他们两个如今既然也是秋苔负责抚养的,以后不可崽子崽子的叫,你是太子,也该有些素质。”最后夏临轩仍是忍不住要安抚一下蒲秋苔:没办法,要人家帮着养儿子,总不能太过护短了。

“是,儿臣记住了。”夏东明抬头瞟了祝山云一眼,心想不能叫崽子,那叫什么呢?云儿?唔,这个称呼也太好听了吧?他也配吗?

“咳咳……秋苔,既是皇儿梦游至此,这事儿就算了吧。”夏临轩看着蒲秋苔,心里也希望爱人能够适可而止,不要让自己难做。

蒲秋苔点点头,顿时让夏临轩十分欣喜,却见他转头看了一圈,彼时松樱阁守卫的太监宫女和跟着夏东明的两个小太监都跪在墙边,大气儿不敢喘一口:太子殿下有任性的资本。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却是铁定要遭殃了。

“这一次就是这样。下一回,太子殿下再梦游过来……”蒲秋苔沉声开口,太监宫女们刚刚放松的心情立刻又紧张起来,忽听夏东明得意道:“母妃,我听说梦游的人是不能打断的,不然他就死了,难道母妃就因为今日惊扰了他们姐弟两个,就要不顾儿子的死活吗?”

蒲秋苔气得额角青筋都要迸出来了,深吸一口气,便对松樱阁的太监宫女们道:“罢了,下一次太子殿下再梦游到这里,就去报与我知道,哪怕皇上宿在这里,也要及时报与我知道,明白吗?”他说完就看向夏临轩,淡然道:“皇上,臣这样处置,您不会反对吧?”

夏临轩磨了几下牙:这秋苔入宫之后,倒是比先威风的多了,如今这身上竟很有一殿之主的气概,再不是那个只知道流泪痛哭的绝望翰林,偏偏他这股子清冷骄傲的气质,却是更加迷人。因心里又是气极,又是爱极,只能冷哼一声,算是默许了。

太监宫女们答应下来,蒲秋苔看了一眼旁边眼中露出不屑目光的夏东明,又悠然道:“这云海殿,但凡我当家一日,就不会让你们不明不白的丢了性命,所以有什么事,尽管去报与我知道,不用担心有人报复。明白吗?”

夏东明一愣,愕然看向蒲秋苔,仿佛才认识这人似得,暗道他……他怎会知道我的心思?竟然提前就把我的路给堵上了?可恶啊,难道……难道他真的就那么聪明?连本太子都斗不过他?

转眼间又过了十天,皇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终于在这一天发丧了。

蒲秋苔本不想去,只是他身为嫔妃,却也逃不过这差事。因一大早只好安顿了祝山云和祝明芳两个,浑身穿着素白衣裳,前往宫中登仙阁,送皇后最后一程。

小太子夏东明却是从昨天晚上就在这里,任太监宫女们怎么劝也不肯离去:他相依为命的母后就要下葬,从此后,是真真正正的入土,和自己阴阳永隔了。一向暴戾的小太子意识到这一点,整个人都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般,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因此不肯流泪,只是一双眼睛睁圆了看那棺材,只看得整个眼球都布满了血丝,红通通一片。

二皇子上前来安慰,夏东明却是理也不理。只是紧紧咬着嘴唇,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棺材,他心中悲痛苦涩之极,却又不知该怎么表达出来,好像唯有大哭一场才能解脱,偏偏又不能哭出声,因为他是储君,是父皇母后寄予厚望的太子,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看着他呢。

这一幅形态落入站在洛妃妍妃身后的蒲秋苔眼中,让他也不免生出几丝感慨:虽说太子顽劣蛮横,然而对方对皇后娘娘的这份舔犊之情,却也实在让人心痛。其实这样伤痛,哪里是自己这么个男人可以抚平的?太子需要的是另一个如同皇后般温婉柔和的女人来抚养他,慢慢将他对皇后的依恋孺慕之情转移过去,这才是正理,却不知为什么皇后和皇上一意孤行,定要将他交给自己。

想到此处,不由又是悠悠一声叹息,忽见潘青云面色沉凝的从身旁走过,这时恰好无事,因此他便小声道:“大将军,太子心中悲苦,若是强自忍耐,恐憋出病来,大将军还是将他带去无人地方,让他痛痛快快哭一场吧。”

第九十五章

潘青云停下脚步,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接着摇头道:“那怎么成?他是储君,更是小男子汉,这份悲苦他必须要忍,不然将来有何德何能做大名天子?”

蒲秋苔气结,沉声道:“他将来是否有德能做大名天子,那是将来的事。可现在他不过是个五岁的孩子,储君的身份便能改变他是孩子这个事实吗?你不让他哭出来,他憋出病,难道将来就是有德有能的天子了?人人都说我们读书人迂腐,大将军纵横疆场,最讲究的便是随机应变因地制宜,怎么这会儿却也如此迂腐?”

潘青云让他说的没有话,挠了挠头道:“怪不得皇帝姐夫说你厉害。果然是名满天下的大才子,这嘴巴真是……我都反驳不了。既如此,那你自己去劝太子吧,如今你是他的母妃,这差事恰是你才合适。”

“你……”蒲秋苔气结,心想我这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罢了,就算憋出病来,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大将军眼圈儿红红,却也要强忍丧姐之痛,承他几句话也不用计较了。

这样想着,便扭回头仍是站着。倒是潘青云走开后,越想越觉着蒲秋苔这番话有道理。父亲母亲每日里痛哭,倒还能勉强进点稀粥。而自己强忍悲痛,不肯在人前落泪,唯恐堕了将军威严。如今却是越发感觉心烦气躁,连半点儿东西都吃不下,胸口那里就如同塞着块大石头般,又硬又痛。自己好歹还是成年男人,尚且被折磨的如此,明儿不过是个孩子,若也像自己一样,他又要怎么扛着?这样说来,那蒲大人倒真是为他好。

一念及此,潘青云就进了登仙阁,抱着夏东明到了后堂无人的地方,方严肃道:“太子殿下,若是想哭就哭吧,其实我也想哭,咱们不忍着了……”一语未完,眼泪就“刷”一下流出来了。

夏东明一看这威风凛凛的战神舅舅都哭了,于是再也忍不住悲痛,扑进潘青云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潘青云陪着他落了几滴泪,终究他不能如夏东明这般肆意,因只是抱着小家伙,轻轻抚着他的背脊,默默掉泪,忽听门外夏临轩的声音响起道:“老远便听见这里哭的悲切,怎么了?”

夏东明立刻不哭了,从潘青云身上下来,和他一起见驾。夏临轩上前抱起儿子,替他擦了擦眼泪,一面就听潘青云将蒲秋苔的话说了一遍,他方恍然道:“没错,倒是秋苔细心,宫中这么多人,竟没想到这一层上去。”

说完便看向夏东明,摸着他的小脸轻声道:“还是你母后疼你,临终之前,到底给你安排了一条好道儿。秋苔是个仁慈善良的人,你虽因为不懂事得罪了他,可在这样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关心你。如此朕也就放心了。”

夏东明小脸蛋上还挂着眼泪呢,闻言立刻扭头不忿道:“什么关心?除了那两个前朝余孽,他还会关心谁?不过是猫哭耗子假慈悲罢了,呸!我才不稀罕呢。”

“怎么说话呢?那是你日后的母妃,你竟敢说什么猫哭耗子的话,这么大还不懂事儿。”

不等夏临轩说话,潘青云就在一旁教训起来。却听皇帝陛下道:“无妨,总有一天他会了解秋苔是什么性格,好了,也该起灵了,咱们出去,送你姐姐最后一程吧。”

皇后终于葬入皇陵,宫中又忙乱了数日,才终于渐归平静。一个月后,丧服除下,晴碧等宫女也都悉数进入云海殿,她们念着皇后旧情,蒲秋苔也同情她们,便让她们精心服侍夏东明。于是宫中又恢复了从前的生活:歌舞升平中却是杀机暗藏。

这些日子夏东明却是没再去找祝山云祝明芳姐弟两个的麻烦。蒲秋苔非常希望他是终于厌烦了这个幼稚的游戏,不过他也非常清楚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之所以不再来找姐弟俩的麻烦,大概是因为小太子还沉浸在悲痛中,一旦等这极致的悲痛过去,只怕那蛮横的小家伙会更加暴躁。

蒲秋苔很是头疼,却也无可奈何,如今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因这一日早上看着祝山云和祝明芳温习完功课,听绿柳过来报说太子殿下在院子里打了两趟拳,却是一直在往这边望着,于是他就知道:“该来的总还是要来。”

“走,今天带你们各处逛逛去。我还记得,山云和明芳在五岁之前还是住在这里的吧?许多地方应该都有印象是不是?”掩上书卷,蒲秋苔对祝山云和祝明芳说道,顿时让两个孩子喜上眉梢,到底还是孩童,哪有不爱逛爱玩儿的道理?

恰好二殿下不知道有什么事,将夏东明叫了出去,蒲秋苔一看,这是个好机会,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吗?看在你丧母之痛未完全过去的份儿上,这几天先不和你计较。

因带着姐弟两出了云海殿,就往御花园去。还不等走到御花园门口,就看到一队仪仗过来,蒲秋苔不愿和妃嫔们见面,便拉着两个孩子和玉兰红莲往旁边去,却见前面一个太监高声道:“是文妃娘娘吗?妍妃娘娘有请。”

蒲秋苔叹了口气:这便是后宫了,树欲静而风不止,你不想惹别人,未必别人也是和你一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