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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寝之臣(34)

这话不用钱雁南说,蒲秋苔也知道自己根本找不到。他失神的跌在椅子上,喃喃道:“叫……叫雁南兄这么说,此事……此事万万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应该是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不是我不肯帮忙啊秋苔,实在是没有办法。”钱雁南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皇上,臣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至于秋苔能否领悟屈服,那真的就不是臣能左右的,臣相信皇上一定还有后招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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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蒲秋苔只觉四肢都是冰冷的。

“少爷……少爷……”

双喜本来赶着马车伺候红莲和绿柳这两个姑奶奶在市场上买菜,两个宫女进了市场,他的马车就在外面停着,反正有采购太监们陪着,断断不会有事儿。

却没料到他正百无聊赖的四处看着呢,就看见自家大人好像僵尸般的走在大街上,当即不由一个高儿跳了起来,上前拉住蒲秋苔就往马车前拖。

“双喜啊。”

蒲秋苔叹了口气,从钱雁南家出来,他原本想要去祝鸣堂的顺名伯府,然而细一想,这样残忍的消息,他怎么忍心让祝鸣堂夫妇知道?除非自己能拿出解决办法。

到最后,蒲秋苔也只能修书一封,命双喜送去了顺名伯府,他实在是没有脸去面对对他寄予了厚望的旧太子和太子妃。

接下来的几天,蒲秋苔使尽了浑身解数,想办法救那两个被带进宫去的孩子。然而这种时候,谁肯把自己系在旧太子这种根本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破车上?躲还来不及呢。也只有蒲秋苔这样刚正的人,还会为那名为伯爵实为囚徒的一家子奔走忙碌。

人情冷暖,这短短几天让蒲秋苔再次认识到了世事淡薄。到最后,还是沈朝青不忍心看他终日奔走,悄悄对他道:“这种事情掌握在皇上手里,你只有去求皇上才行,若不求皇上,求贝公公给你递一句话也好,找别人没有用,我都不可能替那一家人出头的。”

沈朝青不肯出头倒不仅仅是因为怕惹祸上身,这么多臣子中,也只有他的为人能够让蒲秋苔从心中感到敬服,他也理解沈朝青不出头的无奈,那可是杀父仇人的儿子,人家凭什么为你一家出头啊?别人把忠字儿看的比孝道更重要,人家可是百善孝为先,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然而蒲秋苔不想去找夏临轩。

自从下了那一道旨意后,夏临轩就再也没有召见过蒲秋苔。

其实蒲秋苔这种时候是盼着被召见的,哪怕被羞辱蹂躏,只要能在枕席之间为太子殿下递几句话也好。然而在他头一次盼着被宣召的时候,皇宫那边竟然没有消息了。

蒲秋苔不知道这是皇上终于玩腻了自己,还是他在等着自己主动去求欢?所以他就不动。反正若是皇上玩腻了自己,自己去求也没有用,反而是自取其辱。若是皇上等着自己主动求欢,恐怕又不知道有什么样的交换条件在等着自己,天知道他被那个昏君步步紧逼,已经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了。

然而,俗话说得好,世事难料,命运是不会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入秋之后,芙蓉和红莲便张罗起为蒲秋苔进补的事儿。这不,午饭本来吃的很饱,饱到蒲秋苔在外面院子里足足溜达了五六圈,才觉着那股饱胀感消退后,两人就又端着一碗蛇羹过来了。

蒲秋苔是南方人,对蛇羹倒没有北方人的排斥,只是这会儿他正饱着呢,看着这油腻腻香喷喷的蛇羹,哪里还能提得起兴趣?

“我真的很饱了,吃不下。”他苦着脸看芙蓉,正在思索着是不是适当摆出一下主子的谱儿让两个丫头知难而退,便听到大门口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秋苔……蒲大人,求你……求你救救山云和明芳吧,他们再在宫里呆两日,就要没命了啊……啊……我的儿啊……”

第五十九章

蒲秋苔吓了一大跳,连忙转身,就见罗氏从大门外扑进来,一下就跪在他的面前。而祝鸣堂小跑着跟在她身后,见她这般失态,不由得跺脚道:“行了行了,你……你还有没有点风度仪态了?这事儿秋苔若是能帮忙,你以为他会袖手旁观吗?我们先听听秋苔怎么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蒲秋苔愕然望着祝鸣堂,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预感,让他一颗心慢慢往下沉。

“秋苔……”祝鸣堂只喊出两个字,眼泪就下来了,七尺多高的汉子,眼泪却止也止不住,哽咽着道:“今天傍晚宫里来人,申斥了我一顿,说我教女不严,我……我向他打听,又给了银子,才……才打听出,原来明芳是吃不下去饭,说饭难吃,结果……结果就被打了二十板子。”

话音刚落,罗氏也哭叫道:“蒲大人,明芳和山云虽然从前是锦衣玉食的富贵日子,可是这一年多的逃亡隐居,那两个孩子不是吃不了苦的,最落魄的时候儿,我们……我们甚至吃过糠麸,两个孩子也没叫一声苦。若……若真是明芳说饭食不能吃,那……那恐怕连猪食也不如,就算他们不被打死,也会被活活儿饿死啊。”

蒲秋苔的身子摇摇欲坠,芙蓉连忙扶住了他,一旁的红莲皱皱眉头,不耐烦道:“你们怎么能这样儿啊?我们少爷这些日子一直都为你们家奔忙,不知受了多少白眼……”不等说完,便被芙蓉瞪了一眼,于是她撅起嘴巴,却也不再说话了。

祝鸣堂的脸涨红了一下,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体会,还有谁能比他更多?然而他是庆朝皇室中人,在新朝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就算身死也是活该。可蒲秋苔却等于是被他连累了,遭受这无妄之灾,一时间,他还能说什么?思想这些天因为那些流言而对眼前年轻人产生的期望和些微抱怨,他自己都觉得无地自容。

“芙蓉,给我更衣,我要进宫。”

蒲秋苔脉脉闭上眼睛:到最后,终是要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他要为那个已经逝去的,自己一直心存愧疚的故国皇帝做一点事,尽他全部的力量去做这一点事。

皇上又得逞了。

芙蓉心中苦笑,她如何不知道蒲秋苔这一去,就等于是羊再入虎口。然而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阻止。于是陪着蒲秋苔转身进屋。这里红莲不由得使劲儿跺了跺脚,对已经呆住的祝鸣堂和罗氏道:“好,这下好了,你们知道我们少爷为你们做了多少吗?他要主动进宫,这……这是他头一次主动进宫,破了这个底线,从此后就更要让皇上予取予求了你们知道吗?”

予取予求,这个词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了祝鸣堂,蒲秋苔要为他们做出怎样的牺牲。一时间,曾经的太子殿下脸色就苍白了,没有人能比他更理解蒲秋苔的绝望和痛苦,那个曾经才名满天下,严格遵守礼仪的男子,此时却要为他们去成为夏临轩的胯下之臣,这种屈辱,如果换做自己,简直就是生不如死的煎熬。

这一刻,祝鸣堂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蒲秋苔不肯去求皇帝,因为他从未向那个少年君王低过头,所以他还可以用被强迫这个借口,为自己在心中保留一点点可怜的,仅有的自尊。

然而今天,他主动去求皇帝,从此后,便是连这样一个能够让他舔邸伤痛的借口都没有了,从此后,他是一个主动求皇帝临幸的男宠,再不是那个虽是迫于无奈,却还保留着一点风骨的蒲秋苔了。

看着蒲秋苔穿着那一袭华贵衣服出现在自己面前,祝鸣堂心中忽然涌上巨大的不忍,他一把抓住对方,哽咽道:“秋苔,别去,人情冷暖,我……我在这种时候还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为我奔忙,这辈子不算白活了。”

罗氏吓了一跳,连忙拉着丈夫的袖子,蒲秋苔看到这个动作,不由得微微苦笑,垂眼道:“若我去了,或许两个孩子还能有一线生机,若我不去,你可知……他们不出一年,可能就会被活活折磨至死?”

祝鸣堂的眼皮跳了两下,忽的惨然一笑,摇头道:“又如何?迟早也逃不过这一死,何苦还要赔上你的清白?”

“清白?”蒲秋苔“哈”的惨笑一声:“那东西我早就没了。”然后他看着祝鸣堂,看着对方眼中的痛惜和诚挚,忽然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道:“殿下不必为我挂怀,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这个价值。然而……只要能换回两个孩子的生机,秋苔愿意……不惜任何代价。殿下可以慷慨赴死,甚至连儿女的性命都不要,可我已经辜负故国,又身负圣上知遇之恩未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庆皇室连这么一点骨血都留不下来。”

这是他头一次在祝鸣堂面前称他为太子,称景仁帝为圣上,显示出一种豁出一切的决然与一去无回的气势。

第六十章

“皇上,蒲大人在殿外求见。”

小贝子是一溜小跑进了御书房,把这消息传递给夏临轩知道的,他知道自家皇上等这消息已经等了多长的时间。

批阅奏折的手猛然就是一顿,饱蘸浓墨的笔瞬间在奏折上留下了一个大黑点,夏临轩不满的看着那个黑点,哀叹自己的定力真是越来越差了。不过嘴角却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笑容。

“终于还是扛不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