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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20)+番外

冯不羁这叫一个冤:“是你先把人家姑娘夸成了花,说你真觉得她好看的。”

谭云山点头,坦然承认,可又不尽认同:“我是真心觉得她好看。世间万物皆有其美,一枝花,一朵云,一片叶,一汪水,各有各的美。人亦如此,但无关风月。”

这话说得太文绉绉,又颇有深意,冯不羁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去领会……

“就像冯兄,也因这铮铮男儿气而带有一种雄壮之美……”

“多谢谭老弟我明白了!”

生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冯不羁,及时悟了。

谭云山点点头,拿过清茶浅喝两口,还是那副老样子,优哉游哉,怡然自得。

“也不知道该说你有心还是没心。”冯不羁揶揄一句,起身活动筋骨,却在走到窗前的时候,不动了。

这是一扇二层阁楼的窗,抬头可望无尽天边,低头可赏中庭花园。

而现在,天边初生的日头在云后露出了小半张脸,花园所有草木现出全貌,池塘边沿也清晰可见。

——天晴,水退。

第11章

旭日初升,整个槐城欢天喜地,那喜庆的锣鼓声一直从城门口传到谭府,偶尔晨风还送来人语欢笑。

不同于前几日,今晨的水是一下子退了个干干净净,原本就露出的湿润地面变得清爽干燥,原本还有残留的水洼干涸殆尽,仿佛夜里来了什么神怪,一口气喝光了槐城每一个角落的水。

谭府亦然。

整个府宅恢复原貌,若不是花园池塘上空还悬着破了的麻绳网兜,既灵真的会以为先前的所有都是一场诡异迷幻的梦。

“应蛇走了。”

去后厨弄了两碗素菜汤的既灵,回到房间,就见不知已在窗口站了多久的冯不羁转过身来,幽幽说了这四个字。

既灵端着汤碗回来的路上,已是天光大亮,府内水退她看得清清楚楚,外面的敲锣打鼓也依稀可辨。

槐城百姓不必知晓暴雨为何来,洪水又为何退,只管高兴就好。

但对于她和冯不羁,这样的结果只能算圆满一半。

斩草不除根,来日又是祸害,当年九天仙界不愿费劲再去捉这几只妖,结果三千年后,害苦了槐城,如今应蛇重伤而逃,谁知道百年后,哪里又要遭殃。

“要不……”既灵把素菜汤放到桌案上,看向冯不羁的眼睛炯炯放光,“咱们再去护城河那边探最后一遍?”

冯不羁万没料到自己等来这么一句邀请,哭笑不得之余,又有些佩服既灵的执着。

应蛇逃回护城河的可能性不太大,如今的它妖力虚弱,已不能随意伤人,若想修回半人半蛇,至少要百年以上,而且只能选择躲在人迹罕至处乖乖集天地灵气、吸草木鸟兽精华,回护城河里,对它没有任何意义。

但既灵显然要亲自探一遍才放心。

妖已遁逃,像他们这样永远在路上的修行者自然也要离开槐城,而既灵话中的“探最后一遍”,其实就是在离开之前,想帮这一城百姓最后再吃颗定心丸。

“行。”冯不羁应得干脆,义不容辞。

谭云山知道这里面没自己什么事,很识相地一言不发,只若有所思地看着桌上的两碗素菜汤,心里琢磨,一碗肯定是既灵的,那另外一碗,究竟是给冯不羁的还是给自己的?

正想着,忽然天降大手拿走了其中一碗,没等他反应过来,已听见“呼噜”“呼噜”的喝汤声,然后就是冯不羁一声满足感叹:“哎,好喝!”

谭云山自是不能和一夜没吃东西的既灵争了,只能失落地看着桌上的最后一碗,悄悄多闻几口香气。

“二少爷——二少爷——”

窗外忽然有人唤他。

谭云山意外,心说谭府的下人都离开避难去了,哪又来个人喊他二少爷。疑惑间,他已来到窗前,就见惯常伺候他的小厮站在后宅前院之中,四下张望,边望边喊。

“这里——”谭云山大声应。他现在既灵处,小厮八成是去他的房间寻他,没寻到,才只能呼唤起来。

小厮如一阵风般跑到阁楼之下,仰头道:“二少爷,老爷回来了——”

谭府前庭,正堂。

自暴雨来袭,谭府被淹,这正堂就成了一片汪泽,谭员外会客也好,处理谭府的大事小情也罢,只能在后宅茶厅里讲究,如今坐上久违的正堂当家椅,看着两边墙壁上挂着的列祖列宗画像,心中十分妥帖惬意。

槐城人敲锣打鼓庆祝天晴退洪,他们一家三口便也踩着这锣鼓点速速而归。

哪里都不如家里舒坦,相比槐城人,他们更清楚妖就在水中,如今水退了,连日头都出来了,一片朗朗乾坤,自然是法师把妖孽降服了,那还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当然,谭员外也挂心自己的府宅,急切想回来看看有没有被法师弄成断壁残垣——毕竟那可是捉妖啊。

幸而,随行家仆转了一圈回来报——除池塘上面悬着破麻绳外,再无不妥。

谭员外放下心来,及至“法师”踏进正厅,已然满面春风,起身恭迎:“有劳法师了——”

既灵刚一只脚迈进正厅门槛,见状连忙回礼:“不敢,最终还是让那妖星跑了,既灵实在有愧。”

谭员外身体僵住,笑容硬在脸上:“跑、跑了?”

“但已被打回原形,再想作恶,还得重新修炼上百年。”说话的是冯不羁。

谭员外看着法师身后忽然站出来的壮汉,一脸茫然:“这位是……”

冯不羁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不速之客”的身份,连忙自报家门:“冯不羁!”

谭员外被如虹的声音贯得耳朵嗡嗡的,以至于好半晌,才确认不是自己没听见后续,而是对方真的就只说了个名字。

嗯,冯不羁……然后呢!

谭员外被卡了个不上不下,但谭世宗早听明白看清楚了,索性直接问冯不羁:“法师刚刚说妖星再想作恶还要重新修炼百年,那请问百年之后它会再回槐城再扰谭府吗?”

冯不羁被问得了一愣,思忖片刻,才慎重道:“这个我也说不准。”

谭世宗皱眉,静默半晌,忽然对谭员外道:“爹,依我看,咱们还是赶紧外迁吧,这槐城是住不得了!”

他的声调略高,不像给亲爹建议,更像嚷给既灵和冯不羁听。

谭员外也满心不快,本以为妖星被收,家宅安宁,结果欢天喜地回来了,只是“暂时安全”。但不快又怎样?别说法师分文未取,就算收了钱,人家连妖怪都能打跑,他能奈他们何?

故而,不仅不能无礼,还要怎么请来的,怎么恭恭敬敬送人离开。

“瞎嚷嚷什么。”轻声训斥谭世宗后,谭员外又“真心实意”感激一番,“不管怎么说,我谭府能逃过一劫,全仰仗法师相助……”

既灵和冯不羁听了一车虚话,终于赶在日上三竿之前,出言告辞。

这边无心挽留,那边急切想走,双方一拍即合。

谭员外终究是会做人的,主动拿出银两酬谢,既灵不要,冯不羁倒乐呵呵帮她收了。谭员外心下安定,觉得自己仁至义尽,遣了谭云山送客后,便回房歇息了。

谭云山一直送既灵和冯不羁到城门口。

冯不羁问了第一百零一遍:“真不同我们一道去护城河看看?”

谭云山哑然失笑,只得答第一百零一遍:“我又帮不上忙,不添乱就不错了。”

冯不羁当然不是真需要谭云山去护城河那边做什么,只是有点舍不得这位萍水相逢的二少爷——和谭云山秉烛夜谈是真的舒坦啊,他多少年没这么痛快地说过话了!

有些扛不住冯不羁“恋恋不舍”的眼神,谭云山下意识看别处,就和既灵静静望过来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谭云山微微歪头,用眼神询问。

既灵索性开口:“你爹真的会听你大哥的,举家外迁吗?”

谭云山想了想,轻轻摇头:“难。谭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外迁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我爹下不了决心的。”

既灵看着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没好气道:“怎么说得像与你无关似的。”

谭云山乐了,耸耸肩道:“本来就与我无关,迁呢,我就跟着走,不迁呢,我就继续住,如此艰难的抉择,有爹和大哥操心就够了。”

“……”既灵无言以对。

不,她感觉跟谭云山在一起的时候,大半时间都处于这种“我不想和这人再多说一句话”的郁闷里。

但也奇了怪了,明明时时刻刻想给这位二公子一脚,可真等要分别了……

“冯兄,如果应蛇真在护城河里,别让既灵姑娘下水捉,你去,她水性不行!”

“好嘞——”

嗯,果然还是尽早道别的好。

谭二公子最终也没搞什么十里相送,就站在城门口,偶尔挥两下手,目送既灵和冯不羁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城郊。

及至再也看不见,谭云山轻叹口气,转身回府。

为什么叹息,谭云山也不清楚,无端就生出一丝惆怅。不过等到看见谭府大门,那丝愁绪便淡得再也抓不着了。

这厢谭云山回府,那厢既灵和冯不羁已至护城河。

一出城门,便觉日晒难耐,如今到了护城河,冯不羁已经出了满头的汗。既灵倒没这么狼狈,但也觉得城内比城外舒适许多,蓦地,便怀念起那一城的槐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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