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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妾如她(90)

他浑浑噩噩只觉天都塌了,然而事情却还没有完——

挨了二老爷打骂的朱夫人,在当天晚上一把火烧了正房,等火扑灭,人早已没了生机。

断壁残垣的宅院陡然冷清。

二老爷在某天醉酒之后,昏迷不醒,醒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大夫来看道是得了一种空心病,人废了。

明明前些天还如常生活的一家人,突然之间死了三个废了一个。

朱氏的娘家责问定国公府,彼时老国公爷还在西北打仗,根本不在京城。

朱氏的人越过国公府,派了人过来照看朱氏的嫡子詹司松,他们已经不再相信詹氏一族,要亲自教养詹司松长大。

事情发展到此时,谁是谁非已经说不清楚了,族里商议暂时让朱家人接管。

朱家人接过了二房,明里自然整顿后宅,立起规矩,但作为魏氏的儿子,七岁的詹五爷又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朱家的人不许他吊唁姨娘,也不许他上学堂,又打散了魏氏院中的人,卖的卖赶的赶,连詹司柏的奶娘也在某日突然生病,被扔去了庄子上……

最后整个院子里,只剩下詹司柏一个人。

朱家的人每日凌晨,天不亮就把他叫起来,让他跪在廊下反省。

他们一遍一遍在他耳边说着,他姨娘魏氏的罪行,说魏氏恶毒,说魏连凯与她串通,说他们都该死,但债必须由他来还。

“魏氏该死,母债子还!”

声声入耳,日日反复。

那一年,他几乎被困在院中不得而出,浑浑噩噩,连头顶的四角天空都是灰的。

他之前立下的志愿都没有了,每日蜷缩在角落里,一日比一日瘦。

病倒了就自己扛着,能活就活,活不了就死。

直到有一次,他躺在床上烧得稀里糊涂,目光所及的一切交叠重合在了一起,他看见姨娘了,姨娘穿着明艳的裙裳,把刚从银楼取回来的新簪子,簪在发上。

“小五,你看姨娘这样好不好看?你爹爹一定喜欢的吧?”

可他只想拦着姨娘,别跟朱夫人争宠了,也别去找他那个宠妾灭妻的爹了,就他们母子两个,踏踏实实过日子不好吗?

“姨娘……姨娘……”

有人突然把他从床上抱了出去。

他隐隐约约听到朱氏的人争辩,“国公爷要插手二房的事吗?我们家代替二老爷教养孩子,贵府也是点了头的。”

抱着他的人气力很重,气势很沉。

“我不会插手你们的事,但是这个孩子我带走了。”

朱氏的人不许,“难道这个庶子不是二房的人?”

那人哼了一声。

“昨日是,今日就不是了。我会将他过继到我膝下,从此以后,他和二房无关。”

朱氏的人讶然,那人抱着他走了,只留了一句话。

“我不允许你们糟蹋我詹家的孩子。”

詹司柏被过继到了老国公爷膝下,但老国公爷也不许他再颓废下去。

“你姨娘已经没了,你父亲也好不了了。不管怎样,都算他们咎由自取。但你如今到了我膝下,我不许你再困于那些往事,要重新进学,重新练功,把你这一年来落下的,全都补上来。听懂没有?!”

老国公爷严厉,但詹司柏在这严厉下,反而渐渐看到了头顶的青天。

……

俞姝听了前前后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有寒山月的香气袅袅游进鼻尖。

在她家族遭遇灭顶之灾之前,族中和睦,父母慈和,兄友妹恭。

她几乎不能想象,七八岁大的詹五爷,曾经历过那样的灰暗日子。约莫比她眼前这片怎么都瞧不清的昏暗,还要令人恐惧吧……

她脑中纷乱了一时,怔怔“看”着那位五爷,却只听到他沉而缓的呼吸。

她不知说什么以做表示。

在今日之前,她都没想过、也不想对这个男人有过多的了解。

可她还是知道了。

她想了想,掏了袖中的帕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他身边的榻上。

除了这个,她实在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可男人突然嗓音低缓地笑了。

“阿姝,你夫君有泪不轻弹,帕子就不必了。”

她睁大眼睛,男人并没有把帕子还给她,反而收进来自己袖中。

“你既给了,我便收了。也总算是阿姝送我的一点心意。”

俞姝默默觉得自己方才真是想多了,好像也做多了……

但那位五爷却道,“这些事情不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总是有这样那样的意难平,可此时此刻同你说完,竟觉得如同前尘往事,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也是。

人要向前看,囿于往事半分作用都没有。

俞姝在这话里,下意识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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