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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乌行(610)+番外

作者: 卫七 阅读记录

铿锵乐声自窗缝墙沿流泻而出,树下跪立的魏旭恍然闻听此音,猛然抬首,死死盯着紧闭的殿门。

绎如将成,曲流直转,飞泻而下,重归温婉。

这石埙虽然粗陋了些,音有混杂,但也正由此,将这柔和曲段同前处铮鸣雄势衔接流畅,自有一番铁血柔情于中。仿若山石崩裂,受瀚海温举,无伤无痕。

一切的尽处,皆成了最好的安排。

一曲终了,秋夜无声,天地沉默。

付尘僵坐不动。男人缓缓垂下手,闪烁乌睫间或颤晃几下,似有晶莹意,眼珠子在刃薄的眼皮下滚滑几圈,而后又紧紧阖扣着不动。

殿门外,跪立男子眼眶猩红,躬腰下脊,深深俯首伏叩,再无动静。

静默中,“咣当”一声石敲脆响,骤然响彻在深宫之内。

石埙自男人掌中脱手,跌落于地。付尘忽地打了个激灵,醒转回神。

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方才开口:

“此曲……名为何?”

“恋尘。”

“……何解?”

付尘侧首时,宗政羲就这么撩起一线瞳眸看向他,呼之欲出的情愫和少有涌湃的浓厚心念交杂而生。男人惯常漠然,何曾有过这等赤|裸的目色。只在这一瞬,便已令他心旌摇曳,不能自已。

青年屏住了呼吸。

“半生颠簸欺瞒,尘嚣散尽,此心安处,仍在人间。”

付尘蓦地撇过头,望着右侧那半开的窗扇,不看他。

宗政羲同样未再多言,从身后用狐裘拢住他身子。

窗外黑天难辨,视线愈发模糊,付尘少有被敌人以外的人逼得无措,但他不愿这样。

后脊热度攀升,停顿了许久,他方才清了清嗓子,如常道:“……换个名字罢。”

宗政羲捡起地上石埙,又把那株昙花捧在手里,两指轻拈其瓣,道:“……既是赠予你的,你想改成甚么就改。”

“叫‘同尘’,怎么样?”

“……如何解?”

“无解。”付尘扭头对上他视线,目光执拗。

宗政羲低笑应道:“听你的。”

付尘将手中的乐谱悉心折起,放进胸襟前的衣领中:“……谢谢。”

宗政羲低觑花叶,闻言只是淡淡勾唇:“投桃报李,同我客气甚么。”

付尘一回首,便看到宗政羲手里弱不禁风的白昙,顿生羞恶之心:“我不喜欢那花,把它扔了罢。”

说罢,便要去抢。

宗政羲眼疾手快,稍一移臂,避开其攻势,挑眉道:“你送我的东西,我喜欢就行了,你扔甚么。”

“……我改日再送你个别的,”付尘见夺不过,直说道,“把这个扔了罢。”

“我若不愿呢?”宗政羲同样执着,虽是冷淡面色,仍有意调侃道,“……你打算再送我个甚么,常青藤还是万年松?”

付尘回眸瞪视,二人相峙半刻,各自都绷不住笑起来。

“……好了,”宗政羲捋了捋青年耳后鬈发,温声道,“你根本不必纠结这个,见你平安无忧,我就足够欣喜,这可比甚么都来的实在些。”

平安无忧……可这对他而言又比甚么都要困难。

二人各自沉默,当是想到一处去了。

付尘不愿纠结在烦心事上,转变了话题,质询道:“……是你令魏旭跪在外面的?秋夜风寒,连跪了两日难道还不解你的气?”

宗政羲轻哼:“我没责令他跪着……可是有人畏罪潜逃,数日不返,便有人主动愿意顶罪受责。我倒是令他回去了,可他硬要担过,你说说,这罪过在谁?”

“在我,”付尘承认,“但我可不信他会不听你的话,军令如山。若你严令,他怎会不回?”

“这事主责不在他,可他也脱不了干系。”

宗政羲忆及临见苻璇那日早晨,他少有假寐昏沉,转醒后方才发觉竟是有人暗袭,而后又同样拿铁链锁上其腕,尽管看守之人是魏旭,可谁主谋干的事情昭然若揭。全军上下,能谋策着偷袭他的人,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不知好歹的狼崽子。

“这事情你起先就不磊落,”付尘也冷下脸,“何况后来你又自犯陷境,事实证明,若是你后来不到场,也就没了这许多麻烦。”

“你怎知我不想去?这些年来这么多回战地交锋,我也想瞧瞧,苻璇而今是甚么模样,”宗政羲语气一顿,又淡淡道,“……倒是没怎么变。”

“为见一面要搭条命进去?”付尘冷道,“这事就是真要算账,也是我同你算。”

他还记得当他冲进那烧燎的屋殿中时,半面地板都焦燃起,而宗政羲竟被那蛮王压困在身下直不起身。

他不敢设想若是他晚至一步,结果将会如何。之后他去将其搀起时,方才发觉他站立的秘密——这男人竟在腿股处支定起了两块将近四尺的窄长钢板,简直难以相信他竟还坚持走了那么长一段路过来。不过这也成了他后来被钳制难以起身逃援的致命要点,以至他后来背他出来之时还被绊倒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