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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奔(147)

手账本的第一页,夹着一张透卡。

上面画的是一颗智齿。

她记得, 这是不久之前的一场直播里,有人谈起初恋的话题,每个人都要说一下,初恋对自己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那时候,她的回答是智齿。

像青春期长出的第一颗智齿,萌芽时涩而酸软,长成后牢固而多余。

拔掉会疼,不拔也疼。

*

十月初,南半球墨尔本,下午六点。

陈赐刚戴上耳机,就看到室友推开门,伴随而来的,还有几声凶猛的狗叫。

室友还在费解:“这狗怎么都养不熟,已经一年了,还是看到我就叫,没见过这么凶的拉布拉多。”

“赐,又在听电台啊?不是我说,你每天六点就把那个手机开着,不知道在听什么玩意儿呢?”

“电台不是只有老年人才爱听的东西吗?你每天不跟金发碧眼的辣妹谈恋爱,合着你的性取向是个广播电台?”

“靠!楼上又在烤松饼了!”

“我今晚正没吃饱,不要不识好歹在这勾引我!”

“楼上这老太太也是离谱,每天烤了松饼吧,也不分给人吃,也不卖,大半夜还喜欢在那儿跳舞扰民。”

“现在还能维持和睦的邻里关系,全靠我骨子里的善良。”

“哦shit,你的箱子又戳到我尊贵的屁股了!”

“这箱子到底什么时候搬啊,里面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还有这个盒子,里面都是机票——”

“你看看你的行程有多离谱行吗?”

“去年十二月,那么冷,你当天去当天回,不懂。”

“哦还有这两张,六月七号回国,九号回来,你去干嘛,去国内打了个盹?”

“上个月也是,还没待够一天就回来了,你是很喜欢坐飞机吗?那你干嘛不学空乘,学什么医啊,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还有这个,画个牙齿在上面干什么,看得我牙髓疼!”

……

这人孜孜不倦地说了大半天,哪怕没得到任何回复。

陈赐无言地扯下一边耳机。

“说完了?”

“呃……”那人抓了一把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我……”

“闭嘴。”

“行呗。”

房间终于又恢复了难得的安静。

陈赐戴上耳机,将音量调大。

耳机里,少女刚开播,正在进行一段和听众的互动,偶尔遇到一些提问,会很耐心地回复,顺便提醒一下明天的天气,再开启正式的话题。

她的音色和记忆里相差无几,有了一点点成长,但好像又没有变过。

今天北城降温了,也不知道她换被子没有。

陈赐靠向床沿。

他想起自己刚住过来的时候,还没有室友,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到了晚上就更加安静,闭上眼,是根本睡不着的。

整夜整夜地失眠,思绪时常混乱,睡不了几个小时就会醒,再睁着眼睛看天亮。

天晴的时候会想,她这么贪凉,冷饮喝太多,来例假会不会很痛。

下雨的时候在想,万一没带伞,她要淋多少雨才能到家。

下雪也会想,堆雪人的时候,她还记不记得要戴手套,手指冻红了,也没人帮她捂了。

想起自己忘记告诉她,书包里别总是装太多东西,那么重,又背不动。

空调别打得太低,总是对着头吹,会感冒。

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

但临别时,留给她的,竟然只有一个“好”字。

少年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回到那一年。

刚见到她的那一年。

那年的陈家,上下都萦绕着一股低落的氛围,仿佛乌云萦绕,久久不散。

直到某个雨夜,他走下楼梯,听到大伯对他介绍。

“以后这就是你的妹妹了。”

那时他不以为意,看了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

他一开始是不喜欢她的。

怎么可能喜欢得起来呢,母亲和妹妹刚辞世没多久,很快就要加入一个新成员,取代他原本的妹妹,转移掉家中的宠爱。

对那年的他来说,她是一个入侵者。

在这之前,年幼的陈赐,也称得上天之骄子。

父亲陈建元,仪表堂堂,事业野心极强,家中产业不过几年就做得风生水起,购置的房产多了一套又一套。

母亲宋书云,知书达理,小提琴演奏家,书香门第,温柔又婉约,连讲话都是柔声慢气,仿佛没有一丝脾气,是个完美的妻子。

夫妻关系融洽,生下他之后,不久又诞下宋佳佳。

但没人料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生性使然,母亲一直有些轻微的抑郁症,只是无人知晓,而生下宋佳佳后,情绪状态便每况愈下。

彼时的父亲忙于公司,并未发觉,就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时间点里,宋书云留下一封遗书,选择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