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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301)+番外

竟有四五家大商人与北国联系密切,为魏廷买进不少或稀缺或珍贵的物资,甚至还有粮食布匹盐铁的走私贩卖。譬如成氏、火氏、游氏三家,本就是榷场上的大户,榷场一关,明里的生意没了,暗地里的生意也没少做。战略物资,从来都是各国管制的重点,却又是对方想方设法想搞到手的。只是没想到啊,这些人胆子可真是大!

并且很奇怪的,察觉得到他们干这勾当的人不少,还有人愿意被他家雇佣,竟也无人告发他们。

程素素捏着这份情报去找谢麟:“总不至于这几家都是奉旨走私的吧?”

谢麟正在画像,画的是他见过的九王子与呼延英,王三郎即将北上,总得认一认人。魏廷别的人不认得,这两个人谢麟是见过的。

谢麟放下画笔,拿起一方丝巾擦手:“要看他们奉的是哪个‘旨’了。”

“他们不知道这是资敌么?算了,当我没说,就是有这样的人。”程素素将字纸一搁,往画上一看,谢麟的工笔画得还是不错的:“长得不错啊。”

谢麟点点九王子的画像:“唔,说不定还有他的‘旨’。”

“既知道了,为何不清理?”

“总要拿点证据,再者这两家也不在我的治下,他们也未必就不知道有这些叛国之人,约摸还是另有打算。”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也是很复杂的,总不能断了所有的联系,有的时候这些人也有一定的用处,谢麟也不能越俎代庖。而谢麟自己既派了王三郎去走私,就不可将自己治下所有的走私犯子都抓完了……

等等!

可以抓的!咱们垄断呀……

谢麟陷入了沉思。

程素素足等到他回神,才问道:“你让王三去做什么买卖?不会是……也倒卖粮草资敌吧?”

谢麟淡淡地道:“既然是走私,当然要倒卖利润最高的了。药材,马匹……人口。”

“那边会卖?”

“难道朝廷会愿意卖粮草盐铁给他们?走私么,总不能当走私贩子是开善堂的吧?被掳走的百姓,都是宝贝呀……”北地何其缺人!

三个月后,王三郎归来,自然是没有见到九王子之类的大人物的,连呼延英的面都没有见到。与他接触的也是魏国的商人,双方讨价还价之余,王三郎卖掉了部分丝绸之类的奢侈品,又卖出相当一部分的笔墨纸砚与一部分食盐,马止带回一些骟马,倒是买回不少骨瘦如柴的男女奴隶回来。

这些奴隶,又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很难融入故土,在自己的故乡成了陌生人,并且又抱成了一个新的势力小团体,加入了群架行列,成了又一大治安隐患。

第206章 走私贩子

走私贩子能带多少人回来?居然也能形成一股凶狠的势力, 也是令人措手不及的。

被掳走的百姓是不能不管的,如果可以, 朝廷当然希望能将所有被掳走的百姓都弄回来。想也知道,魏廷也不会愿意大规模的将青壮放归, 双方一道打、一道打嘴仗, 也没能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

倒是边境上有商人做着贩卖人口的生意, 两边都有买人的, 也都有卖人的, 形成一道奇景。

王三郎又与这些人口贩子不同,他暗中的身份是朝廷的探子, 眼下买些已经在魏境有些时候的奴隶回来仔细盘问,反而比自己滞留魏境要安全些。谢麟很清醒, 这是一桩细水长流的营生,王三郎也就不必力求一次就将魏廷的底给摸清楚了。

买回来的这些奴隶, 花的价钱不少,看起来质量却堪忧。对此江先生早有准备了,江先生庶务上头准备得足,无论是安置的房舍还是疫情的隔离, 又或者是防着魏人的探子夹杂其中混进来, 江先生都有准备。对于离开故土多年, 回来不适应的问题, 他也有了些准备。

万万没想到, 这群瘦弱不堪的奴隶, 在勉强能吃饱, 分得一份能糊口的田宅之后,抱团形成势力了。

事情还要从头说起,被买卖的奴隶,地位当然不高,回到故土分给田宅(虽然不多),没了朝打夕骂,日子过得是比以前好些。当然,不适应也是有的,尤其是小孩子。王三郎买回来的奴隶里,倒是各年龄的都有,甚至一买一家几口,数月以来,分几批,陆续买进了数百口人——对王三郎的生意规模而言,这是很大的数目了。

青壮年占的比例少,但是从整体而言人口结构还算合理,安家落户、正常的繁衍是够了。

问题没有出在成年人身上,事情却是从小孩子身上先闹起的。

土地相连的地方,父母长辈劳作,小孩子在田间地头帮忙兼玩耍是极平常的。相邻村落之间渐渐认识了,小孩子玩在了一起,没轻没重,一时好了,一时恼了。好的时候自己不舍得吃的麦芽糖也能拿出来分给小伙伴,恼了的时候就互骂、乃至于打。

相骂无好话。小孩子互骂一般从揭短开始,进化形态是以对方直系长辈自居,进而直呼对方父母长辈姓名、讲对方父母丑事,终极形态是开始讲自己也不明白,但是据观察成年人对骂时的狠话,只要一讲,成年人就会互殴。好了,就是这句!

于是一个干瘦干瘦的小子逼急骂了一句:“南猪!”用的既不是本土方言也不是官话,乃是魏虏的语言。

这下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现在是个什么情形?两国交战,这群亡人居然敢用胡语来骂人?!

由骂而至于打,大约平素相处也不是十分愉快,由小孩子互殴发展成了双方父母长辈的械斗。

能在魏廷那样恶劣的环境之下存在下来的奴隶,无论男女,自有其过人之处。看起来都不起眼,骨子里的韧性、狠劲儿比一般人都要强。各持器械打作一团,都是吃过苦头的人,发起狠来不止是不把别人的命当命,连自己的命也不当回事了。

亏得因担心其中混进了奸细,这些自北国归来的人还在监视居住之中,衙门发现得及时,才没有弄出大乱。

一战成名。

而这场混战的起因也被口耳相传,归来人便收到了无数的白眼,渐被疏远。越是疏远,归来人便越是抱团,也越是敏感。本来笑笑能过去的事情,一旦敏感起来,就是另一场殴斗的源头。

由此又引发了一场大殴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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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居然会有这样一出!为这件事情,谢麟本人亲自到场,好容易才平息了这一场小范围的动乱。一气在当地住了三天,口上说着:“小孩子不懂事口角,大人也不懂事吗?你们也该明白,这不过是小孩子学话。还有你们,身陷敌国,朝廷也不曾忘了你们,将你们接回,该好好教导子孙才是!”

各打了五十大板,又从中说合,将两下都安抚住了,其实心里并没有面上那么平静。

回到衙内,他的手才开始发抖——气的。

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征兆,但是熟悉的人都知道,他生气了。只是不知道这股气要算到谁的头上,因此个个小心做人,唯恐一不小心被树成个靶子。说来也怪,亲手揍过人的是程素素,谢麟向来不曾亲自动一根指头,然而人人觉得程素素比较亲民,谢麟却不大好相处。

谢麟心情真的不好的时候,无论是赵骞还是江先生,都斟酌着没有轻易开口。尤其江先生,因没有预料到还有这一种情况而有些羞赧。

谢麟回神快,走到书房手已不抖了,缓了颜色:“都辛苦了,且去歇息吧。明天还有事要做呢。”又安慰江先生不必在意,与魏廷打交道大家都是新手,经验都是吃亏里得来的云云。

先生们又岂看不出来他在压着火?想他也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肯说,先生们自是从善如流,一齐告退。

难得江先生与赵先生想到一处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去“请娘子去开解开解”。

彼时程素素正在给高英拟章程,既要做涉及到敌国的情报工作,那就得有个套路才行。朝廷的,她不好插手,自己的人手却是很好规范的。单线联络、约定密码、不可以色诱、诸如此类的限制条件是必须有的。再有就是,她在着手建立档案,分析也是情报工作重要的一环不是?

当然,只有一个高英还是不够的,程素素还在特色其他的人选。对密探的审查,内部的监管也是不能管的。再有就是分工,分片……

正写到高兴的时候,江先生来告诉她——谢麟不高兴了。赵骞比江先生只晚一步,也是同样的意思。程素素还不觉如何,两位先生先有点尴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声不吭,两人一起走了。

程素素将写好的草稿锁进妆匣里才去书房见谢麟。一路鸦雀无声,直到书房也是安安静静的,没有摔碟打碗也没有高声叫骂。程素素轻推门扉,移步进去,谢麟正好搁笑。听到响动,谢麟抬起头来,还笑了笑:“事情还算顺利……”

程素素走过去往他桌上一看,却是写的一首唐诗——《河湟有感》。

一自萧关起战尘,河湟隔断异乡春。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程素素默,谢麟将纸一收:“胡乱写的罢了。”

程素素道:“你会为这个生气?”这不是谢麟的作风。“愚蠢的凡人”才是谢麟看人的风格,琢磨怎么把人掰回来才是他的作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