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子(8)

——想到这，她猛地从床上蹦起，火烧屁股般就往正院方向跑。

像被什么东西催逼着，楚嫣不敢让自己放松念头，趁着胸腔里的这口气，气喘吁吁来到卿霖住处。

接着迎面撞上脸色沉沉，刚好走出房门的穆王。

穆王步伐如风，看也没看路边的她一眼，砰地便推开院门，离开了。

*

没反应过来的楚嫣蒙在原地。

厚重院门犹在晃悠，身姿挺拔如竹的青衫男子露出房门，眉眼平和，舒缓唤道：

“小嫣，有事找我么？”

穆王为何拂袖而去，短短一上午二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关于这些，卿霖自不会一五一十告诉他眼中的小妹妹。

他只是将她迎入门，如常为她斟了杯茶。

“……不过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日恩怨。叶无相似，人无相同，二人相伴久了，恩爱寻常，分歧亦寻常，左右知道是为对方好便够了。”

楚嫣握着这杯清香袅袅的热茶，透过水雾凝视他温润如玉的面孔，似懂非懂，似悟非悟。

看了会，她低头摩挲杯沿。

“轩哥哥，你比小时候真的变了很多。”

“人长大，总是要变的。”

“那么，你真的满意现在的生活吗？”

楚嫣抬起头，深深看进他眸底，轻声问：

“如今的生活，如今的人生，真的是你想拥有的吗？”

卿霖神色未变，从容回视她。

“自然是我想要的。我若不想要，没人能留下我。”

他的毫不犹豫与笃定，楚嫣并不意外。她仅仅感到点失落。

“我、我只是想起你以前说的一些话。”

她勉强扯起唇角，“我记得，你说想去边陲寻亲，还想回江南老家……看杏花、尝梅酒……勤学苦练，也像世叔那样当上厉害的御史令……”

这些都是他们在曼春楼的那几年，为消解苦闷生活，尚是少年的他与她胡乱谈起的。

他还曾说，如果能逃出楼子，他就一路带着她，去边陲、回老家，哪儿都不分开。

——谁叫她是当真一个亲人都没了，出了楼子都不晓得往哪走。他担了世兄的名头，还坏了她名节，自然要负责让她平安喜乐过下半生。

卿霖安静听完她颠三倒四的一番话，没有任何动作，仅仅把目光投向高远苍穹。

“所有流放边陲的易家人，都死了。”他说得平静，“至于其他的，不过年少戏言，当不得真。”

没了父母亲族，飘零何处都是一样；勤学苦练、继承家业，对于连姓氏都已舍弃的人而言，更只能是一句戏言。

“为什么……”

楚嫣怔住，不明白“卿霖儿”为何就与“易庭轩”不能是同一个人。他分明已重获自由了不是么？为何还不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呢？

浅薄的世事经验让她怎么都想不明白，急的挺起身，焦急问他。

“你、你不是已经摆脱曼春楼，换了身份了吗？还有大将军在，为何就不能做那些想做的事呢！”

她的激烈反应倒让卿霖愣了愣，而后哑然失笑，忍下揉她头的冲动。

“没事的，小嫣。其实我现在亦不想当御史了，那些小时的话作不得真，你实在无需放在心上。”

第11章 十

十

卿霖知晓，楚嫣十三岁起便与世隔绝的呆在深山，脾气心性实则和个孩子差不多，是以她说了什么天真可笑的话，他向来一笑置之。

而面对这样的他，楚嫣也徒然泄了气。莫名有些气恼，赌气似的便说起，要马上告辞离开的话。

卿霖轻轻颔首。

他依旧温和包容地看着她，却道：“你想离开可以，但需得等到二月十二过后。”

为什么？

因为二月十二是你的十八岁生辰啊，傻姑娘。

*

春到花朝染碧丛，枝梢剪彩袅东风。

二月十二花朝节，正是楚嫣的生日。五年下来她自己都遗忘干净，却不曾想此时忽被提及。

而嘴上说着小时的话不当真，实际却早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卿霖，提前大半月，就已盘算好要怎么帮她度过这个意义非凡的十八岁生辰。

见他只笑而不语，问不出个所以然的楚嫣别说离开，满脑子只剩下“他要帮我过生辰”“花朝还有多久到”和“啊啊啊呜这人干嘛总这样！”

打这天起，自睁眼到闭眼，花朝节就成了楚嫣最心心念念的事。

光阴似箭，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又迅速起来。

渐渐地，她连发怒离开然后飞快回来、决意驻扎正房的穆王都看得习惯，还饶有兴致地围观起，大名鼎鼎的穆王如何以自己的方式向爱人服软赔罪。

老实说，那真是令她大开眼界。

从穆王回宿正房第一日起，各色流水般送进小院的珍贵器玩、稀罕花木、名画孤本还只是开胃菜，更稀奇的是某天送来了一个眉毛和胡子同样长的“隐士”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