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子(16)

影影绰绰，楚嫣闻见“幕后黑手”的嗓音，砂纸划过般粗粝难听。

“好啊，”其人嘶哑低笑，“好一对奸夫淫夫，踩着旁人尸骨，活得倒好生舒坦啊。”

闻见这笑声，瘦小男人明显有些胆颤：“小侯爷，那接下来……”

“既然穆王娶了相国女儿，你马上拿着这封信去相国府，亲手交给相国那头老狐狸。”

“小侯爷”犹在神经质大笑：

“当初我武安侯替太后做了多少脏事丑事，如今见穆王得势便想将我一脚踢开，想得倒美！哪怕爷死了，也要拖着这群人给爷陪葬！……”

*

武安侯，相国，太后，穆王……

这群人，个个都是或都曾是跺跺脚朝堂便要颤三颤的大人物，能把他们皆牵涉其中，除了那至高的权力与富贵，再无其他。

楚嫣不关心大人物的世界，不关心那些权力场的腥风血雨，她只关心：

所有这些，与卿霖儿究竟有何关系？

心念纷杂，此刻的她似一只暗中窥伺的豹，只等猎物推门而出，趁其不备，自他身后一击必中——

隐蔽处，瘦小男人晕死软倒。

楚嫣迫不及待从其怀里掏出那封信件，展开却见：赫然无数个“杀”字，重重叠叠血红刺目，凌乱占据了满目。

原来，写信的人早就疯了。

第25章 二十四

二十四

曾经，卿霖曾满怀感念地告诉楚嫣，他与穆王如何相识、相知到相恋……

至于相恋后，他为何最后会以重伤姿态被救进王府——

故事里最关键的这环，楚嫣没料到会从一个疯癫瘫痪的陌生人口里听说，并与她的认知完全相悖。

“……哈哈，你问我跟卿霖儿有什么仇？你看看我的脸，我的腿，这些全都拜他所赐！你说我跟他什么仇？！”

昏暗室内异味熏鼻，帐下的男人无力瘫痪、骨瘦如柴，一道深疤斜贯全脸，衬得失控大笑的他狰狞如恶鬼。

楚嫣远远站立，冷眼旁观。

“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除非有证据。”

与活死人也差不多的“小侯爷”蓦然紧盯她，咧嘴嘶哑道：

“证据？他们暗地里谋划得天衣无缝……卿霖儿这条美人蛇，借着我和穆王勾搭上，然后又假意投向我……”

“呵，那一年多他可真是百般驯顺、百般堪怜呵！连万花丛中过的本侯都被迷惑住，竟还想着为他赎身置宅……不愧是艳冠京都的卿霖儿，果真好演技，好手段！”

他阴毒语气莫名带上丝悲凉，已不知在嘲讽谁。

“差点，只差点。若非卿霖儿借机窃走我的印鉴，仿照我的字迹写了那份‘通敌书’，我侯府兵权怎会被夺，我又怎会沦落如今这步？！……”

“本侯为了洗清罪名在战场九死一生，人不人鬼不鬼才捡回这条命，那条美人蛇倒好，靠扳倒本侯献媚穆王，两人你侬我侬，凭着从侯府夺走的兵权过得好生滋润……”

“如今，本侯恨只恨离京前没把卿霖儿当真打死！心软留了他口气，如今想报仇都难于上青天！……”

*

其实，从瞧见那封写满“杀”字的信起，楚嫣就预感到自己问不出什么真的有用的东西。

她跟前这个神智错乱、满腹恨意的“小侯爷”，从身到心，已然废了。

因此，哪怕他想报复什么，能做的实际也极为有限，无外乎顾人打听消息、散布谣言之类。

不可能对现在如日中天的穆王及王府造成真正的威胁。

但他泄愤似的那些话里，也有楚嫣不得不在意的。

以身为谍，两面三刀，伪证诬陷……他口里的一切，实在让人难以联想到那名月色下平和微笑的俊丽男子。

这充斥阴谋与背叛的“幕后真相”是真是假，其中证据哪里去寻。那个小侯爷给出的是发泄过后，麻木平静的一句话。

“证据，他们早毁了。你想知道真假，去问卿霖儿吧。”

去问卿霖儿，问问他还记得那个折辱过他、信任过他……爱过他的武安侯么。

第26章 二十五

二十五

武安侯，当今太后的亲侄儿，少年袭爵、位高权重，曾飞扬跋扈到不可一世的“小侯爷”。

这个夜晚，卿霖也莫名想起这人。

当然并无任何柔软情绪。尽管此人百般羞辱又百般宠爱过他，最终还因他的设计横死战场，卿霖对其仍无半点好感。

卿霖会想起这人，仅仅因为，此刻对面满身酒气的穆王、愧疚凝视而来的样子，像极当初听见他主动请命要去“接近”武安侯时的神态。

——无奈，愧疚，以及满满的爱意。

卿霖儿、小侯爷、穆王，三人当初的风月纠葛可谓传遍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