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6)

——衣服是慧姐姐买的。姑姑阿姨表姐嫂嫂们念她无母，衣服饰品不时送一堆过来，致使她的女孩子用品比寻常女孩子多出许多。

头几年体弱多病，这几年，被迫着多吃饭，身体健壮不少，个子也长得快，许多衣服都穿不上。这一套也只勉强。

同萝整好衣衫，再抬头，竟恍惚看到杨平慰。

她揉一揉眼，再去看，不是错觉，亦不是假象，在桥上走的那一个，正是晌午见过的杨平慰。

王猛也看到同萝，指过去给杨平慰看，“呐，那胖妞家里也相当有钱，她爹又黑白道通吃，”又缩了脖子，搓着手计算，“娶了她，也能少奋斗多少年。若是嫌她丑，到时候再找一个，也不差。”

王猛和杨平慰同岁，小学时候一直一个班，初中时，杨平慰仍旧上学，包括王猛在内的大多数同学都出去打工哪里有熟人，即扎堆儿去哪里。

大家一处吃，一处做工，一处玩，再过几年，待情窦开一些，在伙伴里寻一个对眼的，结婚生子，顺理成章。

王猛爸爸下建筑队伤了腿，他妈让他请假回来帮忙。

他到了田里就嚷热，给芝麻苗打农药，又不晓得多少水兑多少药，他妈吭哧吭哧从后河赶过来装好药，他又叫背不动喷药桶，葯桶从背上滑下来，掉到干坷拉地上，摔了个稀烂。

药水飞溅。

他妈气得打他。

他还手，对着他妈拳打脚踢。

乡野老妇浑身是劲，但对面是壮头壮脑的儿子，再有劲也使不出。王猛才不会客气，一把推他妈个趔趌子摔在地上，他妈愣住，也不起身，索性坐在地头哭。

正是下午五点多钟，日头没那么毒，打牌也过了几圈，诸人都下地，看见王猛妈坐在地上哭，王猛站在一边骂，都上前去扶。

王猛不让，“别理她，看她哭到什么时候！”

诸人教育王猛的教育，又将王猛妈扶起身，劝一会儿，才各去各家地里。

王猛自小怕他爹，怕他妈回家学，便威胁他妈不许说出去，接下来几日仍旧饭罢出门，不过瞎逛，再不去田里帮忙。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还是在全是熟人的村子里，不晓得他爸哪里听到这件事，回家一顿好打，想着王猛做不来农活，即将他发配到杨平慰舅舅家的建筑队，跟着人家一起下苦力。

王猛就盼着十五日假期到，一到，他立马回去湛江的鞋厂做工，再不回来做这要命的差事。

杨平慰跟着舅舅做帮工，补贴家用。听王猛讲那里工作那么轻松，有些心动，想着要不要出门赚钱，等开学再回来。

于是，这几日一直和王猛厮混在一起。

小学时候，两个人是好友，但他们之间隔了三年，这三年是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重要时期。不同生活环境造成三观均不相同，交谈起来往往话不投机半句多，不过到底是男孩子，也不会计较那么多，你讲你的，我说我的，倒也相安无事，相处融洽。

此时，杨平慰并未体味到王猛所讲的多么正确，只跟着他看过去，魏同萝正站在不远处看这边，他方看过去，魏同萝即慌乱非常，手足无措。

杨平慰并没有当做一回事，礼节性地跟她点了点头，即走开去。

王猛朝同萝笑了笑，忙追上去，“我没开玩笑，我是说真的，在外面都这样！”

杨平慰不理他，他继续讲，“你闷着头学习，考了头名又怎么样，大学生卖保险、做苦力的多得是，娶个好姑娘才是捷径！”发现自己顺嘴这么标准地使用了一个高端文化词，王猛也有些懵，回过神来，又梗直脖子追着杨平慰强调，“捷径，捷径啊！”

待他二人离开，魏同萝还愣在原地，满心回味杨平慰那一笑。

盈盈脉脉，天地为之失色，月华羞露光芒。

这一刻，即是叫她为他去死，她也愿意。

“同萝！”

魏同萝被这一声唤从幻梦中扯拽回来，忙整理心情，循声望过去，贞表姐正站在家门口冲她招手。

“站在那里做什么，快来！”

“好！”

第5章 五

魏同萝又恋恋不舍朝那边看一眼，扶着背后书包朝姑姑家跑去。贞表姐上身是撒花长袖衫，黑色紧腿裤，长卷发松散散绑扎起来。大大的杏眼漾着一波灵动秋水，随了姑父的蓝黑眼珠，在那汪水里润养，顾盼流转，又是菱角嘴，厚薄得宜，自有一股风流姿态。

只是总听姑姑讲表姐个子矮，不足一米六。

贞表姐大同萝许多，今年二十四岁。

十三岁时辍学，由魏建昌托了关系，外出工作。

每次返家，都要带许多东西给失母表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