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7)

姑姑家里还有一位表哥，也在外面打工。女朋友叠的星星、纸鹤，早年同萝不懂事，看见了便不撒手，也全数给她。

一干哥哥姐姐待这个表妹，都是顶好的。

同萝对表哥们，自然各种随意，各种撒野。

只对贞表姐，是又敬又爱。

同萝觉得贞表姐最似西游记里的观世音，眉目慈和，手持净瓶，普渡众生。

同萝随贞表姐进得门去，姑姑系着围裙也迎上来，“哎，可算来了。”

同萝指着东侧的院墙问姑姑，“那边怎么回事？”

“昨夜大风，西邻的树枝掉在院子里，砸倒院墙，央人明日来修补，”姑姑又推同萝，“先和你姐进屋，拿些东西吃，我去做饭。”

同萝随表姐进正间，表姐看起来兴致不错，问她，“什么时间开学？”

“八月二十六。”

表姐一边去翻柜子，“还有一个月。”

同萝要回话，刚张嘴即听着手机响，贞表姐却不为所动，仍旧去翻柜子，从里面抱了一堆吃食放在床上，“找喜欢的吃。”

同萝以为表姐没听见，提醒道，“手机响了。”

贞表姐哦了一声，正拿起来，手机没了声响。

她不看，直接放回原处。

同萝觉得奇怪，也没多问。

随手翻起床上的零食，大盒草莓派，曲奇饼，凤凰卷，鸡仔饼，竟然有燕皇椰子糖，再翻一翻，还有椰子口味。

同萝满心欢喜，拆开袋子，走过去拿给表姐，“姐，这个好吃。”

这才发现，贞表姐不知何时住了翻箱子的手，仍旧蹲在地上，将头迈进膝盖里，也看不出是何表情，只是觉出气氛一下子就不一样了。魏同萝也只屏住呼吸，迎合表姐心情。

过了许久，表姐才仰起脸回她，“我不吃，你自己吃。”

顺手拿出一个袋子扔给她，“里面是贝壳。”

魏同萝小心翼翼从里面取出一个，土褐色，是扇子的形状，条纹似断非断地横展开去，内里乳白顺滑，外壳斑斓美丽。

魏同萝灵光闪现，“呀，我们的纸扇，一折又一折，原来是在学它。”

同萝笑起来，闭上眼睛去轻缓抚摸，扇折柔缓起伏，高处的平坦之中仍有坑坷，沙砾硬硬的质感，融却指尖的纹路。

这个贝，有没有它的感觉，抚触我指尖回还的纹路？

它在人世晃了多久，才来到我的手里，缘分多么神奇。

这是魏同萝第一次接触海——通过海的衍生物。并在接下来的相册里看到巍峨高大的山——并非完整的山，只是龙虎山名为仙女现花的景观。

河南地处内陆，并没有海。一眼望过去，平坦庄稼地的尽头即是齐整的地平线，并没有巍峨山脉，连天然土包都罕见。

魏建昌倒常出远门，但也不带她。

表姐又拿起螺旋状的给她，“放在耳边听，有海风的声音。”

是，有风声呼呼地旋进耳朵里。

轻缓但有力，不会觉得鸹噪。身心舒泰，安宁祥和，恨不得一直听下去。

魏同萝拿下来看，形状似夏日雨后岩壁上攀爬的蜗牛。那么小的一个东西，能发出这样动听的乐曲。

贞表姐又拿出一本相册给她，“这是去年拍的照片。叫你一同去，你也不去。”

去年这个时候，表姐公司组织旅游，唤她同去。她怕生，纠结了许久，最后放弃。

姑姑来唤吃晚饭，贞表姐推同萝出门，“你去吃饭。”

打那一个电话进来，同萝即发现表姐心情不佳。以为是因为那个不吃饭，问道，“你不吃？”

姑姑赶着接下话头，嘲讽女儿，“人家减肥。”

家里人对减肥这一回事，向来深恶痛绝，视之为豺狼虎豹也不觉为过。

其时，同萝已有饿感，猛地想起明日会与他相见，捏了捏脸，也坐回去，“那我也减肥。”

表姐哭笑不得，“你凑什么热闹。”

“小姑娘正长身体，先把腿、胸长出来，以后再减肥，”姑姑拽她出来，“晚上先随便吃点，明天姑姑给你杀鸡吃，鸡都是粮食喂出来的，肥得不得了。”

说着随便，姑姑仍是做了常日不常做的食物。马齿菜和着鸡蛋、面粉摊了饼，一口咬下去，香极了。

魏同萝不好意思，“姑，我不吃鸡，你别那么费事，我是想你们了，来看看，你忙前忙后的，我下次就不敢来了。”

“瞎说，”姑姑瞥她，“费什么事，高兴。”

姑夫不在家，晚饭就姑姑她们两个人吃，魏同萝吃得可不少。

饭后，姑姑出门去纳凉，魏同萝也随了去。

是姑姑家旁边的河岸上，住得近的，晚上都到那里去唠唠，即凉快，又打发了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