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年(17)

她欲向小童询路时，却不见了小童的影子。

地有落叶，步于其上，声音清脆，又有泉水相和，风拂竹叶之声共鸣，虫啭鸟鸣亦加入其间，魏同萝抬头望上去，屋顶有一群大雁人字掠过，枫叶似炎炎火苗，悠然荡下，魏同萝低头却不见落叶，眼前却是一线五角梅花，银装素裹，魏同萝阖目去寻那清甜入脾之花香时，听一人斥道，“谁许这一丑人进来。”

魏同萝看过去，金碧辉煌的大堂中间，站着方才那位黑袍大汉。

一堂的小骨美人，那汉站在一群美人中，格外打眼。

她欲上前，却挪不得步子，低头一看，却是黑子咬住她裤脚。

她斥黑子，黑子却只摇脑袋。

魏同萝也只作罢，站在门外看。

小童忙忙伏于地，“普天同庆，帝准千里眼与顺风耳也入席畅饮，南天门无人看守，故阎王如入无人之境。”

居中那人转过头来，朗声笑道，“广美仙君，这是你的不是，怎地忘记阎王。”又笑望阎王，“阎王，让广美仙君也为你换一换形。”

阎王？

我已经死去？

魏同萝如遭雷击，却再动弹不得，只能看内里情况。

那位阎王并不领情，浓眉紧锁，四周环视，反斥道，“恶人自有恶人状，此乃自然。帝后乃上仙，当表率诸仙，护天庭秩序，体察人间疾苦，而今竟为耳目、皮相所累，逍遥散漫，引诸仙化形，违天道，灭自然，岂是天界主宰当为。”

玉帝也敛了笑，“阎王特上天来，教我等仙人行事之道？”

“来呀，为阎王捧杯斟酒，”太上老君素是斡旋调停好手，眼见帝有大怒之势，速上前去，笑道，“今日是大日子，来，阎王也来喝一杯。”

阎王容色不改，拿怒目去瞪那小仙童，直吓得那小仙童端着杯盏，不敢近前。

场面一时僵住，诸仙也面面相觑。

阎王拜一拜袖，即是劲风，颔首拜拂，面上却无半分敬意，望着上座硬板板道，“非也，玉帝，阎王有事相谈。”

玉帝不搭腔。

“天庭素擅以真善美誉己，以至假至丑至恶表它，此事时长日久，今日也不便再表。可天庭不该将手愈伸愈长，令这广美仙君将术法施于凡人体上，不仅搅得那女子逃过生死轮回，坏我地府秩序，而且，因那女身有广美仙君的仙气，我地府结界对其无效，那女子又从我地府跑脱再未获其踪迹，阎王今日，特就此事来向天庭讨个说法。”

玉帝直起身子去望广美仙君，“竟有此等事？”

“广美确曾将术法施于凡人身上，”广美仙君向来敢做敢当，拱身答道，“那女子并无伤天害理之举，祸国殃民之行，单因着貌丑，被举国百姓嗤笑不止。广美与其有缘，偶见其事，怜其遭遇，加之仙人都得修容易貌，凡人缘何不可，故有为其换形一事。”

闻听此言，阎王转身喝道，“她命该如此，谁与你胆，敢背弃天道！”

广美移步至阎王面前，拱手道，“阎王，可否容广美一问。”

阎王一不喜男子轻声细语，二不喜男子面白如粉扑，三不喜男子欲言又止，礼节繁多，无男子气概。广美仙君样样都占一些，惹得阎王朝后连退几步，同广美保持距离，只别过头去，“讲！”

“生于贫家，则合该伏于底层做贱民；降于富户，即定为人上之人，是也不是？”

“寒门之贵子，亲历贫苦，衣食住行匮乏，仍求知上进，又得天时地利襄助，难能可贵。”

“貌美者，不过天多垂怜些。余者仰仗人事，借外力使容颜俊美，己美，他人观之，亦赏心悦目，于人于己，皆有益，缘何不可？”

“世无完人。智过人者，有容貌、体型之烦忧。恶人之手法惧怕，为恶人所熟识，自有恶人去磨。财生权，财生财，财生万物，富者惜财如命，为财生，为财亡。及至智弱者，无需受常人思虑之苦，虽置身逼仄窘迫境况，仍旧每日笑颜，无忧无虑。聪颖者不可体智弱者之乐。善人不明作恶之快。貌美者定历貌丑者未历之苦，貌丑者亦有其可贵之处。天道衡平，各得其所，凡尘得丰富多彩。尔插手凡间事务，牵此一发，动乱全身，错也不错？”

“广美观人世，美则美矣，然美者，不过造化尔。子民遍地，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寒耕热耘，碌碌繁忙，仍衣食无着，又受苛捐杂税，恶人作乱之苦。为解此难，凡尘寺庙香火鼎盛，人人盼得道为仙，天道使人世艰难，大抵如此。此大恶天道，非逆转不可。”

诸仙听广美此言，皆愣立当场。

阎王先开只当广美做白面小公，不想这白面小公说出此等话，便道，“阎王遵天道，求公道。今日央天道主公道，广美仙君却生弃天道之言，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