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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辞(127)

作者: 诗无茶 阅读记录

那黑点不断朝她移动着,渐渐放大,变白,从模糊走向清晰,被光线勾勒出人形的轮廓,再有了肢体和五官。

那是怜清。

从这片大漠逃走又回来的怜清。

她看着怜清走向自己,就好像看到他走向了死亡。

“你回来了。”桑胥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像是欣慰,又在提前惋惜。

怜清点头,他没有桑胥想象中的那样狼狈,手握怀沙,白衣素冠,挺拔干净甚至比起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知道你回来意味着什么?”

“我来赴约。”十七岁少年人的脸稚气未脱,却已找不到任何三日前那般的慌张迹象,“我答应过你的,会为你报仇。”

“你想好了。”桑胥道,“你可知你要杀谁?”

“我知道。”怜清冷漠得像一尊雕塑,眼里没有光彩与感情,“霜天漠中无辜惨死的流民,回家路上背负污名的将士,每一双埋葬他们的手,我都会折断粉碎,洒在他们轮回的道上,为他们殉葬。”

“我不要你让那些人殉葬。”桑胥淡然道,“为杀而杀的路送不走我的子民,他们需要你报仇,是为了求一场解救。凶手不死,魔阵不破。除掉那些人的性命他们才能逃出封印,去到往生。届时亡魂轮回,怨气自散,我也会随之消失。若你当真做好决定,三十万亡灵会用唯一一次以魂魄起誓的机会,附鬼力与魂识到你的佩剑,无论此后他们的魂魄轮回与否,此剑拥有的力量永世不散。我将随誓成为剑灵,守护此剑,灵随剑动,非你之命不从,至死方休。”

“来吧。”

“不再想想?”

“我道如此。”

-

鬼剑方铸,怜清没有回莫邪山。他先去了帝都皇宫。

一路疾行,到皇宫脚下时天边霞光将散,正是灰蒙蒙的一片。

垣帝自梦中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见负剑站在榻边的怜清。

来者脸上没有任何可以称之为神情的东西,宫内昏黝的一片,那是窗外青黄不接的天色投射进来的光。

怜清沐浴着那样薄凉的天光,幽深的眸子如冷剑一般凿在垣帝脸上,没有一丝感情,不见愤怒和恨意,亦不见敬畏与恐惧。

三丈殿门大开,方圆数里却不闻人声,连枕边侍寝的人也不见踪迹,遑论门口当值的内监。

垣帝猛然从床上坐起,后背出了一层冷汗。眼前如神像般巍然不动的道士,若不是一对眸子随着垣帝的动作跟着移动了一瞬,他差点就要以为,此时立在床头点尘不惊的那个人,真的只是一尊神像。

榻上危坐之人睡意全无,警惕地看清来人面孔后方才略微松了口气,皱起眉头试探地唤了一声:“怜清道长?”

怜清不言,两人无声对视了半晌,殿中响起剑锋破空之声,怀沙剑尖指地,伴随着怜清语调平缓的质问:“桑胥三十万徙民葬身大漠,垣国十万将士枉死归途,可是陛下与国师手笔?”

垣帝当即愣住。

他眯起眼,谨慎地打量者眼前之人的神色,目光在那张清平如水的面容上巡视了几个来回后,低声道:“不错。”

“国师何人?”

皇帝突然来了底气,他轻轻扬唇,一字一顿地答道:“上玄门掌门,霖宣。”

怀沙微不可查地抖动了一下,怜清无懈可击的表情似乎终于出现了一道裂缝。

垣帝极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变化,慢慢靠着墙壁,不再紧绷着脊背:“你既来问我,那便是已知晓了什么。我可以全盘告诉你,反正你日后要成为上玄门的掌门。三十万桑胥人和十万‘叛军’,都是我杀的,我下的命令。你师父教我的,他布的局,施的法,亲手挥下的屠刀。”他抬眼看向怜清,竟有些讥讽地道:“你待如何呢?怜清道长,你要杀了我么?”

怜清沉默一瞬,不疾不徐地点了一下头:“我要杀了你。”

垣帝脊背一僵,嘴角凝固刹那,像听到什么极好笑的事情,问道:“你要弑君么?”

“弑君如何?”

垣帝慢慢重新坐正:“斩杀天子是何罪过,你乃修道之人,更该明白,一旦犯下此罪,上天入地,九天黄泉,便是身死也难以消业。”

“身死又如何?”怜清脚步轻若点水,一步一步向垣帝走近,“我为何非要消业?”

垣帝面色阴寒,咬牙道:“你知道罪业不消的后果么?”

“同阎王说去。”

天边月出一角,第一束光打到怀沙剑脊之上,三两血滴顺剑锋而淌,滴到白石地板,一路滴出了宫墙。

-

莫邪山苍峰翠水,松林茂密,百级台阶贴着山脊蜿蜒而上,怜清拾级登山,走在这条陪伴了自己十七年光阴的路上,一步一响,没有挪动过视线的双眼凝望着长路尽头那方巍峨耸立在山顶的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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