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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须辞(114)

作者: 诗无茶 阅读记录

怜清有些不自然地把脸别开:“怜清。”

“哦,怜清。”韩覃的目光死死钉在怜清身上,看不够似的,平日那股子吊儿郎当的劲又上来,一时手下也松了力道,“你怎的打扮成这副模样?”又小声嘀咕道,“我还以为是哪位仙姑来凑热闹。”

怜清皱了皱眉,显然已是被韩覃这番无心之语惹恼,但碍着眼前的形势和自己这副打扮,强按住心中不快,打算商量正事。那鬼魅却趁韩覃不备,一下子从韩覃怀里挣脱了。

怜清见状反应极快地拔出怀沙,掷剑而追,削铁如泥的剑刃刚挨上那鬼将军的侧颈,怜清便抓住了剑柄,借力纵身挡到鬼将面前,怀沙在他肩头打了个转,此时被怜清拿着直指鬼将喉咙。

道士说出的话同怀沙迸射出的剑气一般冰冷:“你还想逃到哪去?”

“逃?”鬼将先是哼了一声,随后沉默半刻,仰头放肆大笑,言辞间尽是淋淋恨意,“我早已身死,一介鬼魂,这世间还有什么惹我去逃?我只是恨……恨自己灰飞烟灭前未能让那过河拆桥的狗皇帝去皮脱骨,永堕无间!”

这类话韩覃在九幽的忘川前每日听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那些不入轮回的鬼魂,所思所念不过“不甘”二字,因有不甘,才生执念,或因贪欲起,或因遗恨生,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他信信踱步到这鬼将身前,懒得听他抒愁叹恨,只懒洋洋问道:“另一个呢?”另一个找到了,他就带回去休息了。

鬼将眼中的怒火在听见韩覃的问话后便消了大半,气势一下子颓然下去,闪烁其词道:“他没杀人。”

“杀没杀人我自己会看。”韩覃咂嘴,“你只需告诉我他在何处就行了,懂吗?”

鬼将不说话。

“你觉得你不说我便找不到么?”韩覃道,“不过迟早问题。”

鬼将捏了捏拳头,低声道:“守阳街,鲤跃桥。”

“每日都在那处?”

“每日。”

此时未至宵禁,城中夜市虽热闹,但韩覃与怜清和那鬼将都身处结界之中,又在城墙角落,没人看到他们的行踪。

“我先将这东西送回九幽去。”韩覃对怜清道,“长……咳……怜道长且替我去那什么桥看看,看另一个是否如他所说就在那处,若不在,道长便回去歇息,我处理完事自来寻他。若在,烦请道长看看他是否伤人,若没伤人,道长也回去歇息,若伤了人——”

“我自会出手相阻。”

二人相互拜别,怜清目送韩覃离去,自顾走出结界,回味似的偏了偏脑袋,小声喃喃道:“怜道长……”

正走着,不远处的闹市中传来一声渺渺的呼喊:“哥哥!”

怜清下意识抬头去看,闹市中灯光辉煌,烟火交织,玄眧像是从帝都大街的繁华尽头而来,逆着人流奔向他所站的寂寂无声之处。

“可算找到你了。”

“怎么跑出来了?”

“妖怪走了,你也走了,我不想留。”

“垣帝呢?”

“我管他作甚?”

玄眧换下龙袍从宫里出来后大概跑得有些急,本就松散的发髻如今落了一绺头发到额边也没察觉,怜清抬眸凝视他半晌,蓦地扬起嘴角微微一笑,朝他招了招手,玄眧便心领神会地对着他乖乖把头低了下去。

远处闹市的嘈杂声逐渐杳然,灯火在眼角余光里也变得阑珊,怜清帮人把头发别进发髻,又替玄眧紧了紧发带,随后拉着玄眧一齐朝那片热闹迈步而去:“走吧。”

玄眧看着自己被怜清紧紧抓住的手腕,心底欢喜,脚步却悄悄变得拖沓了些:“去哪里?”

“守阳街,鲤跃桥。”怜清向后望道,“你可知在何处?”

玄眧摇摇头:“咱们问着去。”

-

穿了几条旧巷,又过几转回廊,鲤跃桥下是一条清水河。今日不知是什么日子,有许多男男女女约在桥下共放花灯,清冷月色洒在河面,随着推放花灯时泛起的涟漪在水中摇曳闪动,波光粼粼,和花灯中透出来的那些红红火火的颜色交汇照映,倒是给这偏僻的石桥下平添了几分烂漫。

青石板铺就的回廊边每相隔三丈便有一根合抱粗的朱漆木柱,廊檐下有长长的石凳,凳上坐着位荆钗布衣的妇人。妇人面目如她气质那般素雅,未施粉黛,五官却清秀可人。只是凝望着河面的眼神十分孤寂,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脚下的花灯已经飘走了一波又一波,她仍是一动未动,连目光都没在河面移开半分,像是陷入了什么久远的回忆,一时走不出来似的。

“瞿副将,”桑胥靠在回廊内侧的墙角,含笑看着站在木柱后遥望着自家妻子的亡魂,“夜夜至此守着你家夫人,是信不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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