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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空(出书版)(3)

音乐界的人都讲究个性,无论多么前卫新潮的装扮,管蘅都安然视之。当年在音乐学院读书时,隔壁美院的男生着装跟万花筒似的,一个比一个另类、张扬,那才叫惊世骇俗呢!

“是的!”管蘅朝乐队看看。乐队的键盘手耸耸肩,摊开双手,无奈地咧了咧嘴。

“我可以借一下你的琴吗?”管蘅明白,这首曲子太冷僻,他们一时间很生疏。

键盘手看看王老师,王老师凑过头和小熊耳语了两句,然后点了点头。

有工作人员替管蘅重新布置了一下话筒,管蘅不是很习惯电子乐,尝试着弹了几个音后,轻声说:“我可以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只有音乐在室内流淌。其实这首曲子用吉他伴奏会更优美、委婉,但管蘅不会弹吉他。舒伯特的《小夜曲》有好几首,她唱的是其中之一的《听,听,云雀》。音乐分两段,第一段旋律生动明快,第二段则有着鲜明的弹性对比,色彩由暗而明。管蘅的嗓音空灵清亮,饱含深情和细腻。恍惚间,像是一卷晨光明媚、云雀在枝头啁啾的画卷在眼前徐徐拉开。最后一个音符在指尖消失,管蘅起身,向四人鞠躬。

没有掌声,没有点评,四个人瞪大眼睛,那神情,与其说是惊吓,不如说是惊呆,最后还是王老师出声问道:“你……会不会唱一些比较流行的歌曲?”

管蘅愣了愣,回答:“我很少唱。”

“之前你有在酒吧驻唱过吗?”

“没有。”

“那……参加过其他歌唱类的比赛吗?学校里的也算。”

管衡迟疑了一下,缓缓摇头。

王老师轻叩着桌子,脸色不太好看。

“去年的《全城恋歌》你看过几期?”

“两期。”

“是什么原因让你决定来参加《全城恋歌》的?”

管蘅在灯光下把唇抿得紧紧的,视线落向地板,像是无法回答或者是拒绝回答。

王老师的眉心拧成一个结:“这样问吧,你了解《全城恋歌》吗?”

“它是一个很好的歌唱的平台。”管蘅抬起头,对上小熊眯着眼射过来的深究的目光。其他两人则紧蹙着眉,像是矛盾得不行。

王老师吐出一口长气,看看其他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说道:“好了,你回去等通知吧。下一位选手。”

管蘅放下话筒,又看了看四人,不知道自己的表现算好还是算差。后面的选手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了,拉着一张脸瞪她。她脸一红,连忙下去了。见候场的还有不少人,管蘅叹了一口气,自己往这儿一站,感觉挺突兀的。其他人大多十八九岁,大的不过二十,而她都已经二十四了。三岁一代沟,自然而然的,他们都把她归在了“老”的那一类。一起活动时,也都避得她远远的。

从空调房冷不丁走到室外,全身的毛孔戛然张开,人就像站在了桑拿浴室里一样。借着灯光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公交车这个时间还有。管蘅苦笑,说是空调车,人挤得满满的,不时地上上下下,一点冷气早就跑光了。坐个几站,人就像洗了个澡似的。还是南方的夏天舒适,水多,又挨着海,七月正是台风密集的时候。稍微一热,便会有台风过境。连着下几天雨,天蓝了,树更绿了,连空气都清透了。习习的风吹在身上,一晃,夏天就过去了。

还没出大门,就听到后面有人喊。管蘅回过头,见是四位评审之一的小熊老师,她的心不禁跳得很快,连神经都绷紧了。

“你刚才唱得很不错,只不过超出了我们的领域,我们感觉有点突然,这需要时间来消化。”小熊很和气,笑起来憨憨的。

“那……那我还有机会吗?”管蘅紧张的神情就像一张薄薄的纸,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轻易撕破。

“回去耐心地等通知吧。你住哪儿?”小熊打量着一身蓝色棉布衣裙的女子。灯影下,她白净的皮肤几乎透明,像是里面的血管都清晰可见。灯光映着的那双秀眸,如雨后的星空,晶莹明净。他暗暗叹息,这样的女子其实不适合娱乐圈,但她似乎很执著。

“附近一家快捷酒店。”

小熊摸摸锃亮的脑袋:“住酒店一天两天还可以,可时间长了,经济压力不小啊。你……去租间房子吧,虽说房租不低,可怎么都比酒店要便宜。”

小熊没再多说,里面还在唱着呢,他还得赶回去。

管蘅愣愣地站着,这意思是她进入全国前五十强了吗?她一下子愁上了,她在北京一没亲戚二没朋友的,突然间上哪儿租房子呢,还有要租多久呢?

管蘅住的快捷酒店也不算高档,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简易衣柜,方便的是二十四小时都有热水。在外面不管多累,回去冲个澡人就舒服了。管蘅来北京就带了两个箱子,一个装衣服,一个装乐谱。待久一点,行李是不成问题,只是……管蘅打开钱包,数了数现金,钱大概不够了,还得让爸爸再寄点。管蘅从不用银行卡,以前是觉着没必要,现在才发现挺不方便的,也不知北京的房租是个什么价。管蘅托着下巴发呆,如果晓冬还在……就好了。

想到晓冬,管蘅的心头涌上一阵苦涩。时光飞逝,晓冬离开都一年多了。她还记得去年的五月末,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那人说晓冬走了,很愕然,是一起交通意外。她怎么都不肯相信,就在头一天晚上她还和晓冬通了电话。晓冬劝她来北京,说北京搞音乐的专业人士多,机会也多,她窝在宁城教人弹琴终究不是个事,她答应晓冬自己会认真考虑。可她还没给晓冬答复呢!那天晚上,她买了两碟晓冬爱吃的锅贴去了学校,在操场上坐了一夜,天亮时把锅贴埋在了土里。晓冬总说北京是不错,可就是吃不到宁城正宗的锅贴。

那个人……管蘅突地坐直了身子,拿出手机,翻出通讯录。还好,没删。她用力闭了闭眼,按下通话键。

“你找谁?”对方应该没存她的号码,声音很是讶异。

“我是……管蘅,是周晓冬的同学,你是她的同事吉林,对吗?”管蘅印象深刻,他通知她时,自我介绍就是吉林省的那个吉林,是晓冬的学弟,也是她的同事。

“啊,是的。你在北京?”吉林愣了好一会儿才应声。

“嗯,我前天到的。我在这里没有认识的人,很冒昧地给你打了电话。我有点事可不可以麻烦你?”

吉林一点也没迟疑:“当然,晓冬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

吉林体贴管蘅人生地不熟,见面地点由她来定。管蘅能说出来的地方还真不多,想了半天后,约在一家钢琴城。

管蘅是无意中经过那个地方的,一眼就看到大厅中央摆放的施坦威的三角钢琴。很多顶级钢琴演奏家都喜欢斯坦威的钢琴,丰富多彩的音色开发出广泛的音乐风格,不仅具有适用于古典音乐的理想音色,而且也可用于爵士、摇滚乐和流行音乐。管蘅以前只听说过,但从未见过,所以痴痴地看了很久。

她与吉林约的是第二天的早晨九点,管蘅出门很早。所谓早,北京城也已被阳光普照。每次出门,管蘅都带着一种紧张,这种紧张或许是出于来到这座庞大而古老的城市所产生的不安。

宁城也是大城市,但与之一比,北京实在是太大了。人口、车辆、大厦无法相比,就连节奏也像加快了很多似的。从双脚落在北京西站的那一刻起,管蘅便感觉自己如同被扔进了一座巨大工厂中央似的。

城市越大,就越发感觉到人的渺小,像一片落叶,飘泊无依。

钢琴城刚开门,她是第一位顾客,可以尽兴地欣赏每一件华美的乐器。她很想试弹一下斯坦威,但看了看店员冰冷的表情,便转身向门口走去。

门口站着一个瘦瘦黑黑的男子,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格子短袖衬衫,米色休闲裤。管蘅有种直觉,他就是吉林。

“吉林吗?”她试探着问。

吉林用力深吸一口气,有点蒙了。在周晓冬电话号码簿里排首位的,他相信应是属于她的铁杆好友。物以类聚,一定也是女汉子一个,怎么也不应该这么飘逸、这么文静、这么清丽呀!

“是……我是!”他“呵呵”地笑了两声,感觉手脚都不知该怎样摆,嗓子陡然捏细了几寸。

“我们去那里坐坐。”管蘅看他一脑门的汗,也不顾店员势利的目光,指了指角落里摆着的几张沙发。

吉林点点头,两人并排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抱枕。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局促。

“我和晓冬是高中同学,同桌,同一间寝室。”管蘅搓搓手,眼眶有些发红。

吉林点点头,故作调侃:“知道,就是那种好得合穿一条裙子的姐妹嘛!”

“晓冬从不穿裙子。”

吉林拍了一下头:“对,她像个男人婆。”

管蘅反驳:“不是的,她只是对仪表不太在意罢了,其实她心思很细腻的。”管蘅是艺术特长生,每天在课业之外还要留三个小时练琴。买饭、打水,晓冬都抢着帮她做。晓冬的力气大,一只手可以提两个水瓶,腋窝里还能夹一个热水袋。管蘅怕冷,没有热水袋一夜都睡不暖。管蘅的化学成绩很差,为了让她小高考时能顺利过关,晓冬竟然偷偷爬窗去教研室里偷试卷,差一点被开除。高中三年,快乐的事说都说不完。后来,晓冬北上读大学,管蘅则留在宁城学音乐。分别的那一天,坚强的晓冬哭了。这样的晓冬,又怎么会是个男人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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