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夏空(出书版)(25)

“真拿你没办法。知道了,我会争取出去的。”他揉乱她的头发,语气宠溺。

从这天起,两个人都忙了起来。柯蒂斯的审核很严格,动不动就要提供这提供那,还有老师飞过来现场考核。管蘅每一天都神经紧绷着。陆庭芜不知在忙什么,好几次,管蘅去看她,他都喝得醉醺醺的。他像是有什么心思,吃饭时话变得很少,接电话也会背着管蘅。管蘅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他不肯回答。管蘅问得急,他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个出国,烦都烦死了。管蘅低下头,默默地洗碗筷。他过来哄,不一会,管蘅就消气了。

管蘅感觉陆庭芜又开始临摹画了,因为他的情绪低落得厉害,脾气也越来越坏。她不敢乱说话。暑期越来越近,陆庭芜要毕业了,他的情绪也像到了一个极点,为一句话就青筋暴立,有时还直接摔门而去。

管蘅后悔了,她不该和他说出国的事,这给了他太多的压力。她那天说的真的不是宽慰他,能不能出去,她真的不是很看重。他不知道吗,在她心中,他比什么都重。

两个人,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真的很悲哀。

然后,陆庭芜毕业了,天天和同学出去,有时连着几天都不回。管蘅依然呆在交响乐团。可能是天气太热的缘故,谱子看不进去,琴弹不了,每天都心烦意燥。

暑期档上映了一部不错的文艺片,她想约陆庭芜去看,突然发现他的手机打不动。最后还是找到沈郁,才找到了陆庭芜。他说手机在地铁上被偷了。背景里很吵,有男有女,像是玩得很野。

陆庭芜是第三天回租屋的,一回来就睡了,说话时鼻音很重,像是热伤风。管蘅去菜场买了牛肉土豆,买了绿豆。她熬好绿豆汤,然后做牛肉土豆。放土豆时,她去看了下陆庭芜,他睡得很沉。她关上门,戴上耳机。可能是因为他在家令她心安,她专心地听音乐。

“咣当”一声巨响,她惊得跳了起来,一股焦糊的味直冲鼻子。她跑进厨房,陆庭芜脸和地上烧焦的牛肉土豆一样黑。

“管蘅,你说我们在一起合适吗?”俊美的脸冷如刀锋,他不是在开玩笑。她很紧张,也很难受:“我不是故意的。”他朝她吼:“我没说你是故意的,事实摆在这里,除了音乐,你还能做什么?”

她沉默,感觉心里面像有把刀在割。

“我们都把爱情想得太美好太简单,可是生活是狰狞而又复杂的。我们……”

“不要说。”她哭着打断他,蹲下来收拾地上的狼藉,“今天是我错了。庭芜,别轻易下结论,我很……爱你,你冷静下。”她把厨房整理好匆匆走了,陆庭芜背对着她没有回头。

这是陆庭芜留给她的最后一个背影,她一直记得他头发是凌乱的,宽大的T恤,蓝色的沙滩裤。

一个人的消失就像一滴水从海洋中的蒸发,瞬间找不到一丝痕迹。租屋退了,房东说早就谈好的,手机停机,她能找到的认识他的人都说不知。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勉强合上眼就是恶梦。

她去了一趟他的老家,家里也没有他的一点音信。她把所有所有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越想越怕。她没办法上学,没办法练琴,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人一天比一天瘦。爸爸说去教室听听经吧,至少上帝能让你安宁。

从教堂出来时,她明白妈妈为什么要信教了,人在无望、绝望时,只能全心依赖上帝。

她通过了柯蒂斯的申请,可是她只能放弃。她的精力已经到了极限,连呼吸都很艰难。她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是不对的,可是她的情感做不到。她想过,只要陆庭芜回来,平安地、健康地回来,可以不相爱,可以做路人,可以离他远远的。爸爸去为她办休学,因为她不惜福地放弃了柯蒂斯,导师愤怒之中责令她退学,宁城音乐学院没有她这样的学生。

晓冬那时开始就边实习边上课,每个月有两天,她坐晚班火车回宁,陪她一天,第二天再赶回北京。

就这样两年过去了,她像妈妈一样,在家收学生教琴。她看上去还好,就是人像是空的。

又是一年的圣诞,她在路上遇见了沈郁,他看到她就躲。她疯了一样追着他,将他堵在街角。他无奈地说陆庭芜挺好的,人在北京,有了新女朋友。

那一夜,她抱着《圣经》坐了一夜。她想起妈妈过世的那一天,是的,她也有了一种解脱感。从此,不必担忧,不必相思,不必纠结,不必自责。她可以郑重地把他放在过去。以后,她终于能专一地去爱音乐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回忆渐渐褪色,慢慢变成了个影子,若隐若现,几乎不存在了,可是当她完全将他搁在过去的时光之际,他们邂逅了。这不是缘分未尽,可能是世界太窄。他俊美如昔,风度翩然,已是成功人士,别人都尊称他一声陆先生,田总说他和女友—那个有一对长腿的女模一起两年了。

她懂了,有些人不是不向往天长地久,也不是不肯定心面对细水长流,只不过对象不是你罢了。

岁月会让桑海变成沧田,最青涩最纯真的恋情又会变成什么呢?

一段过去而已!

第五章 十一月幻想曲

陆庭芜躺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渐渐明朗的光线,透过微荡的窗帘,在地板上投影出一串串轻灵炫动的光斑,曼舞着,逐渐靠近他。

又坐着睡了一夜!他揉揉酸痛的脖颈,站起身拉开窗帘,这是个干净宁谧的清晨,柔如雀羽,美好得让人忘记了春天的沙尘、夏天的桑拿、冬天的干燥。这里是他的家,不是租屋,房产证上写着他的名字。三室两厅,墙上所有的画都是他自己画的。看着那些画,他才会记起他也是会画画的。

看到客厅里立着的两个硕大行李箱,他才想起乔鹿今天去米兰参加那里的一个时装节。秋天一到,就像收获果实似的,满世界都是这样那样的颁奖礼、什么什么节。

“叫车了吗?”他听到洗手间的水声,问了一声。

“你是不是要送我?”乔鹿一身清凉的三点式跑出来。她对自己的身材非常的自信,当初两人认识,她是别人推荐过来给他画人体的。他不是很喜欢她这副样子,总觉得在家里应该是穿着舒适的家居装,但他不会对乔鹿说。不管是两年,还是五年,她都不会是他的家人。

“我走不开。”推开书房的门,俊脸倏地阴沉,“你是不是翻过我东西?”

乔鹿无辜地眨眨眼:“没翻呀,我就进去看了下那只小摄像机。”

他低吼道:“要我重复多少遍,不要碰书房里的任何东西。”

“又不是什么好东西,碰坏了我赔你就是。对了,我这次出国给你买根指挥棒,你那根都褪色了。”

“不需要。”他的拒绝硬邦邦,乔鹿也不生气,嘻嘻一笑又进洗手间了。她和陆庭芜能和平相处,是她懂得示弱,示弱复示弱,再大的火气也灭了。陆庭芜的脾气要是像他那张脸一样就好了,她对着镜子里的妩媚女子扮了个鬼脸。

两个人一同下楼,出门时,乔鹿凑过来,圈住陆庭芜的脖子,嗔道:“给个送别吻。”陆庭芜皱着眉头,敷衍地亲了下。乔鹿不满意,扭着身子撒娇还要亲。“电梯来了。”他一把推开她。有一会,他在她眼里仿佛看到了受伤的神情,但很快她脸上就挂满了笑意。

“庭芜,我有时会想,如果那天去给你做模特的不是我,是另外一个人,你们也会在一起的。你那时看上去特别的需要人爱。是不是?”行李箱太大,占了电梯的一大半,两个人对角站着,像谈判似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陆庭芜烦燥地看着电梯上方的数字,一楼终于到了。

乔鹿可怜兮兮道:“我嫉妒那只指挥棒。”

“无聊!”他扔下这句话合上电梯门。停车场在地下一层,他要取车。他的车是辆银色的迈腾,开着挺顺手。田总说这车太掉价,给他换辆车。田总的礼物是不能拒绝的。今天,车会送去画廊。

二百米外就看到画廊停车位上聚着一群人,他响了声喇叭,人群闪开,一个个羡慕地上前打招呼:“陆先生早。你的车到了。”

黑色的卡宴,阳光下亮着刺眼。他轻轻点了下头,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他对车没什么兴趣。画廊工作人员告诉他,田总在里面等他。他一怔,加快了步子。办公室里有两个人,另一位是田总生意上的朋友,姓夏。

“夏总得了一幅画,心里面有点打鼓,请你看看。”田总和他说话,总刻意文绉绉的。陆庭芜让人送来两杯茶,然后关上了门。

“黑市过来的,那人打了保票,钱花得不少呢!”夏总小心翼翼地把画从画筒里抽出,一点点展开。

仿制名画的人很多,想以假乱真就得在细节上下功夫。陆庭芜当初临摹名画时,就曾深入研究过。无心插柳柳成荫,这竟然成了他生存的法器。

凡•高的自画像!和毕加索、伦勃朗一样,凡•高经常拿自己当模特。他的画呈现出一种无法模仿的风格,他通过绘画对自我的探寻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的病态程度。画里的凡•高阴郁地斜视着,这目光似乎地追寻你又像是在躲避你。

上一篇:听说我是他老婆 下一篇:人间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