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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医皇后(36)

皇城中这一场骚动,丝毫不影响云映绿的好眠。讲了半天的课,前几晚又没睡实,今夜,她终于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好眠,睡到自然醒啊!

醒来时发觉阳光已经透窗而入,拥被坐在床上,想想今天要开始挨个宫殿开始妇检,还要给刘皇上呈上昨夜写好的报告,并没有什么大事,也就不太着急。慢悠悠地起床、洗漱、吃早膳。辞别父母上马车前,不经意地看了眼杜家大门,门敞着,却不见杜子彬,估计早走了。

他是工作狂,她不是,也不需要是。宫里的那群女人,是几百个女人,不是几百个病人,她的工作是轻松的。

云映绿坐马车,很少和车夫搭话。今天她心情不错,掀开了车帘,让车夫放慢速度,她一边看街景,一边和车夫随意聊着。

车夫最敬重自家小姐了,见小姐开了话茬,他也就滔滔不绝地开始了。云映绿听到他说什么都喜欢在前面加一句“我孙大哥说”,不觉有些奇怪。

“你家孙大哥也是咱们云府的吗?”

车夫憨憨一笑,“不是,孙大哥是祁丞相家的车夫,我刚认的大哥,对我特好,我们聊得投缘。”

“祁丞相。”云映相念叨着这个名,没什么印象。

“祁丞相是朝中的左丞相,权力可大着呢,要不是虞丞相的女儿入宫为后,他不会差似虞丞相。不过,祁小姐也很出众。”

“怎么个出众法?”云映绿好奇地问。

“祁小姐闺名叫初听,如今是现在宫中的女官。”

云映绿瞪大眼,想起小德子提过这位女官,说是官居四品,终身不嫁,专门讲经。“哦,原来是祁丞相家的小姐啊!”这个月十五,女官就要进宫了,到时她一定要去见识下魏朝唯一的一位女性官员。

“孙大哥说,祁小姐原先瘦瘦小小的,但是从十七岁后,突然突突长高,人也变得特别聪明,象是在一夜之间,就博古通今、满腹经纶。祁丞相觉得这是上天的一份厚意,不能视作寻常女子,嫁人生子,而应肩担重任,于是,就向皇上自荐,要求进宫做女官。太后亲自面考,得以通过。而今,在宫中已经做了二年女官了。”车夫聊起这些奇谈,口沫横飞。

云映绿却大感疑惑,女人发育前,是身高抽长之时,一旦发育后,身高就长得缓慢了。再瘦小的女子,十七岁也该发育了,一下子突突长高,是什么缘故呢?莫非得了巨人症?可得了巨人症,人会变笨的,不是变得聪明。这事听着有点诡异。

两人说说话,很快就到了皇宫。车夫垫上小板凳,云映绿拎着医箱走下马车。很惊奇地发现今天宫门外守卫象多了许多,而且个个神情严峻,如临大敌似的。她纳闷地眨眨眼,走进皇宫。没有直接去太医院,而是先去御书房瞧瞧刘皇上在不在,如果在,就把报告呈上去。

她刚一走近御书房,发现书房外站着十多位文武大臣,身着不同的官服,杜子彬也在其中,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绷得紧紧的,相互议论时,都是谨言慎语,音量不高。书房中,不时传出刘煊宸的怒吼之声,还伴以拍桌子的声响。

杜子彬也看到了她,拼命地向她使着眼色,让她赶快远离风暴边缘。

她眨巴眨巴眼,好半天才会意过来,刚想弯道,罗公公瞧见她了。“云太医,你有何事?”他颠颠地跑过来。

云映绿只得说道:“我来想给皇上送份报告。看皇上这么忙,我改日吧!”

“不,你候着,洒家给你通报去。”罗公公揉揉酸痛的额头,皇上现在就象是一只胀满气的气袋,谁都不能碰。云太医清清冷冷的性子,又招皇上欢喜,不知能不能把这只气袋解开?他想斗胆试一试。

侍卫如林,重门紧守,侍卫却在皇宫禁城出入如平地,怎能不让皇上感到气愤呢,朝庭养着这些大臣和卫士有什么用,连起码的安全都不能得到保障,昨晚遇着刺客时,可是只有他和皇上两人,若刺客凶猛些,后果不堪设想。

罗公公心中明镜似的,他知道皇上恨这些大臣不得力,心底里有说不出的失望,火气才发这么大。

罗公公走进御书房,九门提督跪在书案前,身子轻颤,刘煊宸背身站立,气得背脊都僵硬着。

“皇上,云太医在外面求见,说有份报告要送给皇上瞧瞧。”按规矩,云映绿是不够资格直接向皇上送交公文的,但她不懂。罗公公懂,他这样说,是赌了皇上对云太医的宠爱有多深。

刘煊宸讶然地回过头,看着罗公公。

罗公公低眉垂眼,静静地等着。

良久,听得刘煊宸对着跪着的九门提督挥了挥手,“三日之内,给朕抓到刺客,不然提头来见朕。退下吧!罗公公,让其他大臣都退了,宣云太医进来。”

杜子彬惊愕地瞪大眼,看着云映绿越过他们,往御书房走去,而他又没理由久留,无奈地带着一肚子的疑惑,随其他大臣一同出了宫。

“刘皇上,你有黑眼圈哦,昨晚熬夜了吗?”云映绿盯着刘煊宸,新生的胡渣遍布着两腮、颔下,眼中血丝泛泛,眼底一片青黑,一幅严重缺少睡眠的样子。

刘煊宸在书案后无力地坐了下来,苦涩地倾倾嘴角,“朕可没你那么舒服,你看上去神清气爽。”

“是,我昨晚睡得特好,连梦都没有做。”云映绿清眸生辉,粉腮娇白,秀唇如樱,与刘煊宸的憔悴正好鲜明的对比。

“不要讲得这么明细,想让朕更加难过不成?坐下来回话。”刘煊宸指着对面的椅子,说道。其实他一点都不难过,看着云映绿这么个精神气,他的心情奇异地就轻松了。

“什么报告送给朕看?”

云映绿放下医箱,从里面取出几叠纸,这又让刘煊宸怔了怔,貌似有这么个几年,他看到的公文没有象这么随便送上来的,大臣们都是认认真真眷写在折子里,统一规格,统一用词。

他好笑地接过云映绿口中的“报告”,浏览了几行,不禁哑然失笑。

这几张纸,说是报告,有点过了,而是一份统计数据再带日程安排。

云映绿根据各位妃嫔的生理周期,统计了下,建议皇上在几月几日临幸哪几位妃嫔,选择范围还是蛮广的。妃嫔多呀,生理周期是有重叠的。他每个月的每一晚都安排得满满的。

小太医真把他当神啦!

刘煊宸翻翻纸页,啼笑皆非,“云映绿,你到真是闲得没事可干了,做这些……”

“刘皇上,这怎么会是闲得没事干的无聊事呢?这就是我的工作,太后带我进宫,就是想让我能为皇上能多生皇子、公主。只要皇上按照我报告上去做,妃嫔们的怀孕机率就会高出许多,明年这时候,宫里一定会多好个小娃娃。”云映绿很认真地回答。

“在你眼中,朕就是种马不成?做这些事,不带一丝感情吗?”刘煊宸扼腕长叹。他的预感真的准确了,劫难再次降临。不过,这次劫难不是来自妃嫔,而是来自这个很较真的太医。

“皇上若带感情,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妃嫔呢?感情是一对一的,专注的,唯一的。皇上,你有吗?”

她灵透的眼瞳闪烁,眸光刺得他眼睛生疼生疼。

他有吗?

他没有,长这么大,他没有对哪一个女子生出唯一的、专注的感情。但他知道这世上有这种感情存在,象曼菱对晋轩。

他也期待过能有这样的一个女子完完全全占据他的心,可他一直没有遇到。国事烦重,后宫妃嫔众多。为了不让后宫成为硝烟弥漫的战场,他尽量公平对待。渐渐的,这一份感情,他已淡忘了。

“其实我也不想做这些事,但这是我的工作,没得选择。我更想在医学领域里畅游得更广更深,做中医并不是我的强项,我擅长的是西医,但现在,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现实。做皇帝是你的工作,生儿育女是你的职责,你也没得选择。刘皇上,我完成了我的工作,”云映绿用眼睛扫了扫书案上的报告,“至于皇上接不接受我的建议,那就是皇上的事了。”

刘煊宸挑眉,并没有接话。他们隔着一张书案,彼此对峙,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再开口。

小太医是没有错。

刘煊宸自嘲地一笑,然后他做了一个动作,这个动作非常之突然,也非常之坚决和非常之令人意外——他站起来,绕过书案,一把拉起云映绿,紧紧地抱在怀里。

然后,他说了一句话:“朕都一宿没合眼,你就不能宽慰下朕吗?”

这算不算让步,算不算接受建议?云映绿在猜。

是什么可以使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软弱?骄傲的人低头?说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小太医的话就像一把刀,一把明晃晃的刀,切开了他一直以来孤孤单单的灵魂和无法言说的酸楚。身居高位,就选择了孤独,选择没有常人的幸福。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接受山呼海啸的皇帝,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子,撕去高贵的外衣,把自已的无奈袒露在这个小太医的面前。

一个太医对于自已不喜欢的工作做得这份尽力,如果其他大臣也能象小太医,他不就省心了。

这么些年,谁都没有象眼前这个小太医带给他感动这么多,也没有谁象小太医直击到他的灵魂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