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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鸿雪爪(228)

只是江映向来不大爱讲些伤春悲秋的酸话,这没有来一句感慨,不大像他往日作风。

话里有话,必是为什么事所困顿。

长孙茂询问,“你此行匆匆,是遇着什么事了?”

薛掌事不由插话:“想是宗主听信外头流言蜚语,要拿公子是问。”

长孙茂笑道,“也是,普天之下,除了剑老虎,谁还敢如此折腾你?”

江映勉强一笑。同这弟弟说话,不知为何总有让人心头松泛的神效。

长孙茂见他面色稍霁,追问,“究竟是何事?”

江映轻描淡写一句,“父亲限我三个月内揪出幕后主使,否则,我便不再姓江。”

剑老虎哪怕性情刚烈了些,好歹当了半辈子英雄,不至于老来犯糊涂,随意听信谗言,养这么大个儿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长孙茂听得糊涂,“这事从何说起?”

薛掌事见机,忙道,“还有些时辰,公子不妨同表公子坐下说说话,喝几口热酒。风雪兼程这一路,可有得罪受。”

哑仆动作利索,立即将棋台与蒲团铺在檐下,请二人相对而坐;又合拢挡风纱窗,将屋檐与院落隔开,又生上炭火。说话间,仍可见得外头山石树影,人却暖和不少。

江映道,“我接手劫复阁至今,树敌不多,多半出自同行。外头飞短流长出自哪几人之口,我猜都猜得到。只是我所醉心之事,多半都为父亲深恶痛绝。这么多年来,父子二人因牛溲马勃、败鼓之皮渐生嫌隙。我一时负气,多年间又与他疏于联络,必已令他心灰意冷。故外头传言我乃幕后主使,父亲听来信了三分,又猜了三分。但他仍顾及父子情分,留下四分,先来信问我能否自证。”

兴许剑老虎本意偏私于江映,以至于这铁面无私又极好情面的一代宗主,能抹下面子,第一时间写信来问他可否有自救之法。

他问:“那你如何答?”

江映道,“我让父亲给我三个月期限。若我倾尽劫复阁之力也无法自证清白,也必不叫父亲为难。”

……

这父子两皆是嘴硬骨头也硬的主,长孙茂听此一答,头都大了,“你这又是何苦?”

江映苦笑,“你所想的,我又何尝不知?起初我接手劫复阁,也不过就是图个喜欢罢了。后来同父亲置气,多年煞费苦心,不过就为得他一句首肯。你能否自救?——你知道这话在我听来是何等分量?事到如今,我泥足深陷,仍只能等父亲来救,于我来说,还不如身败名裂。更何况,父亲奉公不阿、无偏无党,教出的雪邦弟子,皆是霁月风光。我这蝇营狗苟之辈,更不能因此拖累于父亲。”

长孙茂道,“后来你同叔父不和,果真是为个苗女?”

江映逢此一问,哂笑道,“我早令父亲失望,没那女子,与父亲亦会生出嫌隙,与她无关。”

适逢哑仆端来热酒,没留神一个趔趄,半壶酒倾到池子里去。

阿罗纱气得骂道,“哎——你怎么回事?”

哑仆吓得忙伏跪在地。

江映摆摆手,“没事,去再温一壶就是。”

哑仆这才缓缓起身,转头炉上温酒。

江映接着说,“只是后来她无故弃我而去,年少时情真意切却无疾而终,也曾潦倒街头。想是因为自我厌弃,才令父亲看低。当时年少罢了,往事淡去,不值一提,远不如江湖人所说那么玄乎。”

“那叫玄乎么,那叫一个荡气回肠,”长孙茂笑道,想想又道,“也是,论荡气回肠,恐怕也只能同你爹荡气回肠了。”

薛掌事一头雾水,“这如何个荡气回肠法?”

长孙茂道,“剑老虎把人揍得荡气回肠。”

薛掌事也不由大笑,“你这嘴。”

长孙茂沉思片刻,“若没捉到那奸人,你将如何?”

江映笑道,“大不了世上再没江映此人,又能如何。”

“江映此名在朝在野,妇孺皆知,何等响亮。你不叫江映,往后拿什么重出江湖?”

“代号罢了。天地玄黄四个字号,薛掌事尚还留了几个,还愁没有姓名?”

薛掌事忽地回过神,“我记得你手头编纂人物小传的笔名,有几个还不错。枕杯雪、苑丹青,这两雅致,在江湖上名声也不错——”

长孙茂摇摇头,打断他,“前者略显娘了些,后者又像个酸秀才,不符合你的气质。”

薛掌事道,“沈浮如何?只可惜劫复阁几位天子密探皆借用沈浮名号,行过几回不义之举,坏了名声。”

长孙茂道,“若论坏,不还有个名声最响亮的?”

江映试探问道,“重甄?”

薛掌事笑起来,“我阁大把头顶千金玄黄的逃犯,多少都顶曾顶过重甄之名。至今不知截过几多镖银,盗了几多奇宝,又报了多少世仇……名字倒是响亮,只不过如此臭名昭著,可不敢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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