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抚我顶(12)

可惜说着不打架，两个人便看着沙弥们七倒八歪，横劈竖叉，好活儿地躺倒一地，两个人的脚一步一跨一个人，宣成走到无人处，四面连连稽首：“罪过，罪过。”

高殿之内。

金殿之上，八角宝塔密檐攒角，黑铜铸漆，内龛骨灰，霭霭沉沉，从八个角开始的八个面，每一面都悬着长十二尺的龛居佛帷，从高高的吊梁倒垂下来，绢帛游动，白晰透人。

铜串音仿佛从九重天传入人耳，渡来无量的功德。

虞玄机将玄铁长剑拍入雄殿前方的广场上。

问仙夺云蔽日，气吞山河，黑金沉沉地插入地壳，剑末抵上石板砖，却纤尘未染，而殿内剑的主人浑然不觉禅寺之内有何不妥处，男人腰间红绦妖娆，蔚然乘风。

虞玄机抖了一下肩，歪过半边身子，向身后的燃灯架靠近，高大的燃灯架下面是一副棺椁，棺里躺着一位禅师，禅师风烛残年，袖子刚刚被整理过，他安静地躺在里面，相容干净。

也许适才此人正在接受诵经超度，前尘的五欲六念飘送着去往天外极乐。

虞玄机神态淡逸，他盯着老僧枯槁的脸，虽然他不能同那些小童弥一样，清心念禅，道一句般若，但是他觉得自己既然来了，就说明是个有尘缘的人。

对这个清心礼佛的地方应该尊敬。

虞玄机挑开眼，冷峻的眉宇，微翘的嘴角，他面目神色复杂，睫尾线凌长，只有寥寥无几的人能观察到虞玄机抱胸揽剑，却不知他究竟盯着这个已经上了黄泉路的人在想什么。

“蓝桑姐姐如果回来了，可以带她来这里看看，不知道是不是可以消弭一些伤痛？”虞玄机对着长棺报之一笑。

虞玄机横过身，五指摩挲着寺院壁上的纹理，沿着钟鼓走了个圈，最后他绕行到殿内左右两个对称的钟鼓之间，掌心合十，礼佛拜过。

“伽兰大师正在万神殿论读律藏，教习镇上的香客修行坐禅，待钟敲三响，便结束了，请施主稍等。”有灰衣僧过来。

虞玄机收回浮空的眼神：“多谢法师，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自行前去拜访。”

法师张开手臂：“那请随我来。”

＊*＊

事情是这样的。

他们上来找伽兰大师，半山腰间，他们见到了一个揽着书，从他们背后的别苑出来的人，找人带路也好，找个场地歇歇脚也好，总归不能盲人摸象地在山中走。

宣成想了想，当时他们的态度有谦有逊的，诺诺俯首的，他自己很觉得很恰当，虽然现在看来是怎么做都是错的。

奈何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那个小沙弥对他们道：“伽兰大师？没有，没有。”

第二个人。

虞玄机和他道：“伽兰大师？”

“哦，伽兰大师。”这个小沙弥低着头就走了。

第三个人。

“伽兰大师啊？我知道啊。”小沙弥道。

“那能烦请指个路吗？我们想找大师论佛讲道。”论佛讲道这种事，经常有人上门挑战，很充分的来意。

小沙弥干脆道：“不行。”

……

第六个人。

当然这个人是他们盯上了有一会儿的从宝殿内拜完菩萨出来的香客男人。

“伽兰大师？这不就在里面大堂吗？大家都没空出来，在里面听他讲课呢！”

那这样宣成和虞玄机还真要确认一番，势在必访了，紧闭的朱门前，在一溜悬空执着法杖的光头脑门上终于看到了“不欢迎”三个字后，两个人终于知道了不是那几个小沙弥的问题，是他们自己的问题。

未想一日，就算是在跻身于陆地的四大佛宗，也会遇见睁眼胡诌的牛鼻子老道呢。

偏殿的禅室一丈见方，干净整洁。

矮桌上摆有几卷经书和佛语论著，还有教习用的俗语佛言，伽兰在促狭的油灯下正衣严坐，见虞玄机来了，便向他招手。

“请坐。”

伽兰眼瞅着一个高大的男人，浑浑噩噩地走进来恭敬地行了一礼：“伽兰大师。”

伽兰点了点头。

“这里很安静。”伽兰道，“我想施主更愿意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虞玄机单刀直入：“多谢，还烦请今天我们的谈话不要说与第三人听。”

伽兰缓缓道：“小镇上问佛之风鼎盛，施主大可放心，山外的徒众甚多，皆有迷有惑，为俗事所扰，贫僧既尊此位，必然守之齿德。”他顿了顿，“施主想与老衲听的是什么？但说无妨。”

虞玄机眨眼看着伽兰，伽兰很年轻，竟然是不与他年龄相称的年轻：“我，有心结。”

伽兰转动佛珠：“人生八苦，生、老、病、死，爱离别，怨憎会，求不得，放不下，施主，你的心结何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