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处沉吟(58)

“你母校？”

“嗯。”楚曈把车停好，打开车门接她下来，“我们去上课吧，同学。”

楚曈给她戴好口罩，然后牵起她的手，她的手凉凉的，楚曈把她的手揣进口袋。

“我们去哪上课呀，学长？”晏元夕侧头问他。

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楚曈学长了，在一起之后更是没有称呼，这一声“学长”让楚曈的手紧了一下。

“三教417教室，崔教授的《宏观经济学》。”楚曈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往教学楼走，两个人手牵着手走在偌大的校园，来往的学生充满活力，个个朝气蓬勃。

他们这样走在人群中，就像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学生情侣。

“我上次说和你讲讲我这九年的日子，这是我的大学，四年的时光就是在这里度过的。”楚曈看着校园冬景，回想那一段已经远去的纯粹大学时光。

那个时候他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没有多少喜悦之情，因为当时正好是晏元夕离开的第六个月，他本来以为自己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晏元夕会在他旁边，或者她还会说上一句“哇，这个录取通知书真好看，我也要考这个学校”这样的话，然后笑嘻嘻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说一句“恭喜学长”，他的分数被凌州中学贴喜报、被市教育局登报表扬，各方给他发来了那么多祝贺，包括经常联系不上的养父母，也写了一封信，打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到他银行卡上。

但是他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没有听到，最想见到的那个人没有见到，这些成就便没有了意义。他在暑假给人补习，作为高考成绩这么优秀的人，作为考上了名牌大学的人，他的暑假收获不少，加上学校、教育局和市里给的奖金，不仅够交四年学费，也有一笔小小的存款。

但他没有进行任何的庆祝，所有的同学中，他只去了罗饮冰的升学宴，在席间看见了柏芸芸，柏芸芸张口欲言，除了一句“恭喜学长”，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其实楚曈希望她能说句什么，比如知道了晏元夕的下落，但是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幻想，晏元夕家里被贴了封条，所有的资产都变卖了，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他还去了乡下的奶奶家，奶奶也搬走了。

联系全部被斩断，晏元夕就像一个泡沫，突然消失了。

她消失的时候一点征兆都没有，那时高一刚放寒假，他们高三要在补课，他们一块儿回家的那天突然下了小雪，他们在雪中慢慢走着。

“学长，等你放假了，我们去拍雪景吧！”她是这么说的，小小的雪花落在她的眉睫，很快融化成一颗小水珠，像是眼泪。

“好。”

他没想到这竟然是他们最后一面。

后来听说她妈妈来学校给她办理了转学手续，但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的下落，他还去问过闻奚和孙昊文。

闻奚只是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而孙昊文只有一句“不知道”。

他就这样失去了晏元夕的下落，她就这样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后来在网上查过他们家的消息，才知道是家里的公司破产了，晏爸爸在讨债的混乱中去世了，他无法想象晏元夕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她才十六岁，这么大的变故，她该怎么办？

那些日子他经常做梦梦见晏元夕，她被埋在雪里，满脸泪水朝他呼救，他怎么跑都跑不到她面前，好像近在眼前，可他一伸手，她又离得好远。

她一遍遍地说着“学长，我好冷”，一遍遍地说着“救救我”，可是楚曈怎么也救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大雪掩埋，而自己无能为力。

他做这个梦的时候经常会被惊醒，然后再也睡不着，在黑暗中熬过一分一秒。

“我来过这。”晏元夕反握住楚曈的手，楚曈手心的温热传到她手上，她的手已经慢慢有了温度。

楚曈很惊讶，“什么时候？”

“你报道的那一天。”晏元夕看着远处的图书馆，伸手指了一下，“我还在那拍了照片。”

晏元夕掏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日期是他开学那天，她的脸上有一个淡淡的笑，但是又带着几分沉重。

楚曈的手都在抖，“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楚曈想这样问，但是他问不出口，他不知道如果晏元夕真的来找了自己的话，他又能做什么。

“我当时把这个学校逛了一圈，我想这就是你生活的地方啊，你可能会在这个食堂吃饭，你可能会在这栋教学楼里上课，你可能会在这个球场打球，你可能会散步经过这个湖边，你也会在课间从这一栋楼奔向那一栋楼，你也会在一个安静的清晨去田径场跑步，你也会在课上看着窗外的额银杏树发呆。那一天，我好像走过了你的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