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半吟(3)+番外

这人轮廓分明,是副极硬朗英俊的容貌,但,此时被黑暗朦胧了棱角,竟显得柔和几分。实在太近,她甚至能看见他浓长的睫毛,垂得低低的。

Lee同样盯着她,居高临下,眸色冷而深。姑娘一双眼,大而澄澈,脸上沾了灰和泥,但娇媚的容貌依稀可辨。他紧绷的胸肌和她贴在一起,能明显感觉到她急促的呼吸,和不断起伏的浑圆轮廓……

“唔。”阮念初想求他放过自己,呜呜出声。

下一瞬,Lee余光往窗户瞥了眼,扯过薄被盖住他们,隔绝开几道偷窥的视线。然后把她的手高举过头顶。有意无意,他的唇扫过她额前的发。

不知是愤怒还是惶恐,阮念初一震,浑身剧烈发抖。

他开始动。而她身上的衣物根本完好无损。

阮念初微怔,惊恐的眸光变成错愕,很不解。她瞠目,他手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呼吸喷在她脸上。暖暖的,清冽的,有点痒。

这是在做什么?她不明白。

黑暗中的两个陌生人,盯着彼此。整个屋子里只有Lee略粗重的呼吸声,和木板床引人遐想的声响。

这样的境况下,阮念初先是困惑,茫然,再然后,她两颊便爬上了一丝红潮。她嗅觉敏感,这个屋子,这张床,都有这人身上的味道。

烟草味,极淡极淡的血腥味,和浓烈的荷尔蒙味。

阮念初僵直身体,拧着眉,直视上方那双黑而深的眼睛。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那人的眸色越来越深,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蔓延。

她心突的一慌,下意识移开视线。

Lee也闭上眼。

他闻到一股久违的香气,来自姑娘的身上。类似清晨时盛放的茉莉,清新偏甜,有故乡黎明的味道。

屋外,夜色浓如化不开的墨。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停留片刻,抹抹嘴,终于嘿嘿笑着满意而去。

*

阮念初就这样待在了Lee身边。

幸运的是,在那晚之后,没有人再去那间屋子外面听墙角。一连两天,Lee没有再碰过她,只在固定时间给她拿来食物和水。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偶尔,矮胖子会跑到屋子外偷看那个被抓来的中国女人,心痒难耐,想问Lee把人要回去。他讪笑道,“哥,鲜你都尝过了,不如把这女的还给老弟……实在不行,等过几天我再给你送回来?”

Lee不吭声,冷淡一眼,矮胖子不寒而栗。

于是整个图瓦集团的人便都明白了——Lee看上了那个被绑来的中国妞,生人勿近。因此,那些觊觎她美色的人心有忌惮,都不敢再造次。

阮念初能感觉到,叫Lee的男人,和这儿的其他人有些不同。他没有侵犯她,伤害她,甚至还让她免受了矮胖子的侮辱,这是万幸。

但,丝毫不影响她时时刻刻想要逃。

刚被抓时,矮胖子搜了她的身,她的钱包,护照,身份证,手机,全都不知所踪。即使逃跑成功,她也没办法在这个国家证明自己的身份。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目前最要紧的是先逃出去。

阮念初一直在等。

直到她被抓第三天的午后,机会来了。

吃完饭,照例是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婆婆来收拾他们吃饭的碗筷。老婆婆离去后,一个年纪十三四岁的少年走进屋,用高棉语跟Lee说了什么。半刻,阮念初看见Lee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开门离去。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些天来,阮念初被限制自由,活动范围只在这间木屋。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观察这个男人。她发现,他的眼睛长得格外好看。大多时候,瞳色是一种清浅的黑,眸光既冷又亮。

而此时,这人的目光很深,浓黑里带着危险警告。

阮念初大概懂了。是让她乖一点,不要乱跑。

她平静地点头。心里却想,他不在,不跑除非是傻子。

Lee走了,脚步声顺着外头的木油板远去,越来越远。数分钟后,她咬咬牙,开门察看,走廊和前方的空地竟都空空如也,没有其他人。

天赐良机。阮念初心一横,迈出了步子。

*

营寨真的很大,一路绕出去,阮念初花了将近二十分钟,险些迷路。期间,她躲开了两名持枪巡逻的童子军。

外面丛林茂密,树叶枝干遮天蔽日,郁郁葱葱,挡去大片阳光,闷热的空气传出虫鸣鸟叫。

阮念初头也不回地跑进去。

这个地方,她从没有来过,自然不识路,只能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忽然小腿被什么扎了下,她皱眉,低头一看,是自己不小心绊倒了荆棘。

阮念初没有停,忍痛继续。

然而就在这时候,背后冷不丁响起个声音,沉沉的,音色极低,“还有半米进入地雷区。再走一步,谁都救不了你。”

“……”阮念初眸光跳了下。中文,字正腔圆的中文。她回头,一个高大人影背逆光,懒散倚着一棵树的树干,盯着她,眸色未明。

诧异瞬间盖过恐慌,她惊疑不定,“……你居然会说中文?”不对,他的中文发音太过标准,于是又冲口而出:“你是中国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

厉腾很冷静,“重要的是,只有跟着我,你才能活下来。”

第3章

青天白日,阳光就在头顶,但阮念初觉得自己已置身黑暗。逃到这里费尽千辛万苦,就这么夭折,她不甘心。

于是她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动。那人冷眼旁观。

这周围,树木参天,风声和兽鸣在耳畔错乱交杂,他们之间却死一样静。

半刻,阮念初尽力稳住发颤的喉头,几乎哀求了:“让我走吧,求求你。我不会报警,也不会把你们的事说出去……我只是来支教的,让我回家吧,求你。”

厉腾说:“你走不了。”

“为什么?”三天来的压抑和隐忍一瞬爆发,她红了眼,感到绝望而无助。他既不杀她,也不碰她,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留她在身边。她颤声道:“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只要你愿意放我走,我就能离开,不是吗……你放了我吧,我求你。”

厉腾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还是那句话,“我说了。你走不了。”

阮念初颓然地垂下头,忽然笑了笑,自嘲又讥讽。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人和那个矮胖子是一伙的,她怎么会求他,奢望他放了自己?他怎么会让她离开?

真傻,真笨,真蠢。

阮念初咬紧唇,两手捂住整张脸,在哭,肩膀抽动。厉腾从始至终都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他眼皮底下哭了多久。只知道,哭着哭着,忽然听见对方开口,还是那副淡若冰霜的语气,“这儿离最近的村落一百四十多公里,整片丛林,有八个地雷区。如果你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去,走吧。”

阮念初眼睛哭得红肿,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这里的地理环境,她一概不知,刚才只差一步就踏进雷区。若不是他出现,她可能已经被炸成一滩泥。

阮念初觉得后怕,脊梁骨不由自主地窜起凉气。

厉腾挑起眉眼,“不走了?”

“……”她闷着,没有吱声。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跟我回去。”他说完,紧接着便是一阵皮靴踩碎腐朽枝叶的吱嘎声。厉腾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阮念初有几秒钟的愣神。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她脑中回响起那人的话。阖了下眼睛,再睁开,提步跟在了他身后。

*

阮念初的这次逃跑,从她走出营寨到再走回来,总共只用了一个小时。然而极其不幸的是,发现她逃跑的除了厉腾之外,还有其他人。

营寨四周是屋舍,中间是空地。

下午三点多,正是柬埔寨阳光最烈的时候,炎炎热气炙烤着大地。空地上摆了一张长方形的木头桌,桌上乱七八糟地散落着美金,一大群童子军围桌而立,吆喝欢呼,在赌钱。

这群少年,小的不到十岁,最大的也才十七八,阮念初不敢乱看,只下意识往厉腾身后挪。

好在童子军们专注赌钱,没几人注意她。倒是其中一个瞅见了厉腾,咧开嘴,朗声打招呼:“厉哥!”

厉腾淡笑,拧了下黝黑少年的肩,冷冽眉眼难得柔和,“手气怎么样?”

“还行。”少年十三四岁,叫托里。他心情显然很好,说着,抽出好几张钞票递给厉腾,“哥,给你买酒喝。”

“自己留着。”

“……也行。”大男孩挠了挠脑门儿,眼风扫过阮念初时愣了下,然后就开始憨笑,“我留着,将来也讨个漂亮老婆。”

厉腾看了阮念初一眼。这姑娘躲在他背后,手捏着衣摆,头低垂,脸色不好,小小的下巴比初见时还尖俏些许。她皮肤本就白,血色一失,就更白了。

他视线在她身上停驻几秒,很快移开。没过多解释。

正说着话,一阵急促脚步声忽然传来。几人侧头一看,见是一个身形敦实的圆脸男人。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厉腾身前站定,“厉哥。”

“什么事。”

圆脸皱起眉,若有似无瞟了眼阮念初,支吾,“……阿公叫你去一下。说是,把这中国女人也带上。”

阮念初茫然不知所云。厉腾静了静,神色不变地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