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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吟(17)+番外

小人物注定为大人物做出牺牲,这是自然规律,她早想通了。

没过多久,催场的人就来了。

各个节目的演员按排好的顺序排好队,一个站阮念初左边的女孩儿见她行动不便,好心扶着她往前走。

在《难忘今宵》的音乐声中,舞台两侧喷出烟花,大家各就各位,阮念初咬咬唇,跛到了男主持的旁边,站定。

大领导们陆续走上舞台。出于惯例,每个路过的演员,领导们都面含微笑地握手,“晚会很精彩。”“辛苦了。”

耀眼的舞台灯光下,阮念初一眼就看见了厉腾。

她在这短短一瞬生出了些思考。

当年在柬埔寨,最初的很长一段时间,她对他的印象都是“一个心狠手辣面目可憎的坏蛋”。现在看来,这个印象的确不准确。他那长相那气质,万里挑一,怎么也没法和“面目可憎”联系在一起。

阮念初忽然想笑。她在该花痴的年纪心如止水,在该心如止水的年纪发起了花痴。可见她其实很饥渴。

厉腾脸上表情很淡,和数位演员依次握手之后,他走到阮念初面前,伸出手。

她看着那五根修长有力的手指,莫名冒出个念头来——主持人刚才报过了她的名字,不知他听过以后,有没有把她记起来。

短短零点几秒,她双手握住了厉腾的手。触感硬而糙。

他勾了下唇,淡笑极其公式化,“辛苦了。”

看来这位首长的记性是真的差。阮念初微鞠躬,绽开一个灿烂微笑,“您别这么说,应该的。”

厉腾的视线淡淡收了回去。阮念初知道他要继续跟下一个演员握手,很自觉地往后退半步。

不料,这一退踩到了后面人的裙子。那人皱眉,“你干什么呀?”边说边试着推了她一下。她脚踝本就有伤,推搡之下站立不稳,猛往前踉跄。

阮念初心头一沉。她本想借力,想起面前站的是谁后又作罢,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手臂骤紧,她在摔倒前被人稳稳扶住。

距离瞬间拉近,那人的气息兜头盖脸罩上来。强烈的,陌生的,又有点久违的熟悉。

阮念初着实是无语。她怎么也没想到,和故人的久别重逢,会演变成如此尴尬丢脸的一幕。

她干笑了下,很快,不露痕迹挣开厉腾的手,“……谢谢。”

厉腾没接她的话,视线往下扫过她别扭的站姿,皱了下眉,“能站稳?”

她点头。

他目光落在她裙摆上。礼服很长,裙摆蓬松宽大,只露出一边光裸的足踝。细细的,白玉一样。另一边看不见。他淡声问:“你的腿怎么了。”

阮念初道:“没什么事。”

她说完,明显感觉到厉腾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逼人犹似当年,她微皱眉,心口突的一紧。好在下一瞬,他便转身走了。

阮念初没由来地松了口气,眸光微转,看见几步远的位置,厉腾在和李小妍握手,女主持僵笑了一整晚的脸在此刻终于解放,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

书上说,爱情美满的女人笑容会发光。

他们感情肯定很好。

*

晚会很成功,大领导们都给了很高的评价。结束之后,总导演心里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叫上文工团和演出团的主要领导开庆功宴。

团长在化妆间里找到阮念初,欣慰笑道:“念初啊,好样儿的。今天歌唱得真不错,好几个大领导都点名表扬你。”

她忙着卸妆,闻言呵呵干笑两声,回得狗腿又敷衍:“主要是团长指导有方。”

团长心情相当好,又说:“一会儿没事儿吧?走走走,跟咱们一起去吃饭。”

阮念初委婉地拒绝了,“谢谢团长。我就不去了,我妈最近身体不太舒服,我得早点儿回去。”那种聚会她向来不参与。一个原因是她酒量不好,另一个原因是她演技不好。

团长皱眉,四下看了眼,朝她凑近几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这姑娘怎么不开窍。今天那么多领导都在,你留了好印象,再跟着吃饭露个脸,那以后‘办事儿’不都方便多了么?”

团长是好心,在为她将来转正的事出谋划策,毕竟每个签约演员的目标都是转正拿到军籍。只可惜,阮念初是个中奇葩。

她抱歉地笑笑,还是那句话,“团长,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妈身体真不舒服,我也真的要早点回家。”

团长见她油盐不进,只能无奈地摇着头离去。

八点钟开始的晚会,十点半才结束。换衣服,卸妆,洗脸,等阮念初离开艺术宫的时候,外面的老街已经空无一人。

两旁路灯投下金黄色的光。她背着包,缓慢走在老街街沿上,准备到大路上拦出租。夜风微凉,光把她的影子拉成长长的一条。

这时,背后忽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阮念初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是一辆黑色吉普,车型高而大,在并不宽敞的街道上显得尤为扎眼。她看了眼艺术宫停车场的方向,很快收回视线。

黑色吉普由远及近,然后,停在了她旁边。

阮念初心生狐疑。那一刻,她脑子里莫名闪现出诸如“年轻女性深夜失踪被抛尸”的新闻。她扭头,驾驶室的车窗刚好落下。

开车的人是厉腾。

她瞬间愕然。

那人瞥她一眼,“阮念初,”

阮念初眸光突的一跳。紧接着就听见他冷淡地继续,“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对。”她点点头,“我是阮念初。首长找我有什么事么?”

这时后座响起李小妍的声音,她笑盈盈地说:“哦,是这样的,我刚才在化妆间里捡到了你的工作证。真巧啊,在这儿又遇上你了。给!”说着,她把一个挂着绳的工作牌递出了车窗。

阮念初接过来一看,还真是她的,连忙向二人道谢。

李小妍摆手,“举手之劳而已。”左右看看,“欸,你一会儿怎么回家?”

阮念初说:“打车。”

李小妍皱眉,“这么晚了,你一女孩儿一个人打车很危险的。来,上车,你家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你们了。”阮念初笑着拒绝,“你们快回去吧,谢谢。”

“那好吧,你自己注意安全。”“嗯。”两人又寒暄几句,随后黑色吉普便笔直向前没入夜色。

车上,活泼的李小妍说说这,聊聊那,试图找到能产生共鸣的话题。厉腾话不多,偶尔答话,也只是冷淡地敷衍。

她忽然感叹:“你这视力也太好了,那么黑灯瞎火都能把阮念初认出来。得亏有你在,不然我还得另找时间还她工作证。”顿了下,又有点狐疑,“不过,你就只在今天见过她两次,居然印象这么深刻?”

厉腾没答话。他面色依旧冷淡,只是微垂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忽然回想起什么,道:“她腿好像受伤了。”

李小妍没听清,“你说什么?”

厉腾拧眉,沉着脸没有答话,紧接着一打方向盘,原路返回。

阮念初刚走到大马路边上,看见他们回来,很茫然,“……请问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车上的李小妍茫然程度丝毫不亚于她。

厉腾目光落在她脸上,只说了两个字:“上车。”

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阮念初在一种诡异氛围中回了家。

她是被厉腾送回来的。

全程,他除了问她地址外就没再说过任何话。倒是李小妍,笑盈盈地东聊西聊,将这种尴尬缓和了几分。

小区到了,她道完谢就忙不迭地下了车,鬼追似的。毕竟乔雨霏有句名言,电灯泡当久了必定遭雷劈。

刚进门,阮母的声音便从客厅传过来,唠叨道:“早知道这么晚,我就让你爸去接你了。你们单位也真是,哪有人搞演出搞到大半夜……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煮点面条。”

阮念初换上拖鞋,“不用。之前发了工作餐。”

阮母皱眉,“匆匆忙忙的肯定没吃饱。你先去洗澡,洗完出来再吃点儿。”

阮念初没辙,只好应下,边扶着墙边慢慢往房间里挪。阮母见她动作别扭,视线下移,落在她腿上,眉头瞬时皱得更紧:“你这腿怎么了?”

她说:“上台之前走得急,把脚崴了一下。”

阮母一听,又气又心疼,转身拿了药酒折返回来,数落道:“都多大个人了,走路还能崴脚。”边说边把阮念初拽到沙发前坐下,“自己把鞋脱了。”

阮念初不敢抗旨,赶紧脱了鞋把伤脚搁阮母腿上,干笑着呵呵,“妈,看在我是您亲闺女的份上,轻点哈。”

阮母冷哼了声,倒出药酒就往她红肿的脚踝上抹,疼得阮念初嗷嗷直叫。阮母骂她,“自己不小心还有脸喊疼,给我忍着。”手上的力道却柔下来,又说:“对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

阮念初猜到什么,“相亲对象的照片?”

阮母冲她笑着眯了眯眼睛,“这次,你刘阿姨一次给你找了四个,照片我都打出来了。妈也不为难你,从里头四选一就行。”

阮念初扶额沉默,不懂好东西的“好”字体现在哪儿。她有时很佩服母亲这种屡战屡败,越挫越勇的精神,尤其是在给她找对象的事情上。她不情愿,但一直都会配合。毕竟母亲人到中年,有点儿爱好不容易,正如那句俗语——她无所谓,她妈觉得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