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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养小首辅(291)+番外

仅凭着一个名头,吴家白占了宏昌票号三成干股。

事实上宏昌票号之所以会让吴家占了三成干股,也不过是不得已而为之。

做个小本买卖,自然没人盯上你,但凡生意做大,哪家背后没人撑着?你想让人撑着,不被些牛鬼蛇神找麻烦,就必须得上供。

怎么上供?

最好的方式不外乎吃干股。

也就是所谓的不需要投入,只用等着分银子就好。这三成干股是哪怕今年没有赚钱,也必须自掏荷包上供的,别看项青山待吴家人是恭恭敬敬,可实际上说不怨是假话。

而项青山和吴家的关系,因为有着海上贸易的事,要更为复杂一些。别的也就罢,实际上每年宏昌票号从海上所赚,有近七成都进了吴家人的肚子里。

本就定下的是各占五成,而这五成吴家是净得,剩下的五成,从宏昌票号明面上的账,吴家要分去三成,项青山还要打点下面一些小吏。

也就是说,宏昌票号的所赚也不过只有三成不到。而这三成不到,却是需要宏昌票号动用账面上流动的银子,去进行各种货物的进出,甚至风险自担。

这阵子,因为货物连连被扣押,吴家不但不出面,反而派人来要红利,项青山心中便积攒了许多不满。

如今吴宛琼又提起这事,他怎么可能不怒。

不过他肯定不会和吴家翻脸,事实上这三成虽不多,但以这三成以及吴家在江南一带的势力,宏昌票号也不是没有落到好处的。从之前不过是江南一带票号之一,到挤掉了所有人,一跃成为最大的票号就能看出。

项青山将最近发生的事,以及吴家派人来要红利的事说了,又道:“不是老夫吝啬,实在是账面上没银子。且这趟要想做成罗伯茨的生意,老夫还要回去想办法筹银子,若是筹不到银子,这生意肯定是没法做了。”

吴宛琼不信,戳破他:“大东家这么说,就有些蒙人了,谁不知票号做的就是无本的买卖。不过是暂用一时,你宏昌票号多签发几张会票,不就行了。”

项青山一口老血在心头,笑得有些扭曲道:“姑娘说起来容易,这签发会票哪是这么简单的,这是要根据账面上流通的现银,进行很周密的计算,才可能酌情动用一二。之前被扣的那几批货,已经动了账面上近两百万两银子,还有一百万两是老夫将自己的棺材本填了进去,才能维持最基本的运转。

“票号做的存取通兑,只因一些客人暂时用不了那些银子,所以票号才敢动用一二。做的就是信誉,就是有人来兑银,我们一定能拿出银子。若是把活钱都给动用了,是时有人来兑银,可票号却拿不出银子,信誉一旦砸了,票号顷刻就垮。”

这些道理吴宛琼可不懂,她就是觉得这姓项的老狐狸在没事找事,也因此她的脸也冷了下来。

“大东家这是在唬傻子?若是我没记错,你宏昌票号可不止海上这一门生意,难道就不能从别处调动一些?”

当然可以,却是杯水车薪。例如宏昌票号在山西及江西、四川等地,还有矿场、盐矿等生意,问题是那些没办法当时就能变成现银,且调银也需要时间,可答应罗伯茨交货却只有一月限期。

以罗伯茨如此大的要货量,整个大昌也就宏昌票号敢接下,恐怕换做任何一家,都不敢夸下如此大的海口,一个月就能弄来这么多货物。

其实项青山既然答应了,自然是有办法的,只是他对吴家蚂蟥似的吸血,心中生了抵触,所以刻意为之罢了。

这些吴宛琼不懂,可不代表安伯也意识不到其中的严重性。

他制止了吴宛琼的指责,问道:“吴家是谁来拿了红利?此事我和姑娘怎么不知?”

“是吴恒。”

吴恒和安伯一样,都是吴家的家奴,既然是吴恒出面,就代表这银子是吴阁老让来取走的。

见此,吴宛琼也意识到其中的一些严重性:“那照你们所言,这次的生意不能做了?”

她心情似乎有些难以平复,又道:“为什么不做,我好不容易谈成了,一旦做成,这都是进项!”

吴宛琼自然不是因为银子的关系如此激动,不过因为这是她有史以来做的最大的一笔生意。她心里一直和招儿较着劲,觉得对方能做的,她自然也能做到,可现在却突然告诉她做不了了,怎么能接受。

“也不是不能做,姑娘。”安伯安抚道。又将她拉到一旁,与她解释了其中的关窍。

“也就是说现在需要现银来购货?”

也可以这么说,所以安伯点点头。

“现在账面上能动用多少银子?”这个账面指的是吴家的账面,也是安伯掌管的江南一带生意的账面。

安伯在心里估摸了下,道:“也就六七十万两。”

吴宛琼很快就有了章程,走到项青山面前道:“我这边可以拿七十万两,剩下你自己想办法,总而言之,这门生意一定要做下!”

丢下这句话,她便离开了这处舱房,安伯赶忙跟了上。

留下项青山一人,虽是恼怒吴宛琼的态度,可转念一想能让吴家掏出银子,也算是难得。

就是还有一大笔缺口,看来只能继续动用账面上的银子。不过项青山也不是没有把握,他之所以会把交货时间定了一个月期限,除了罗伯茨要得急以外,也是他不想挪用太久的时间。

也不过是一个月,只要拿到罗伯茨那边的银子,这边就能填上。

虽是有些冒险,但应该不会出事。

说是这么说,项青山回去后,还是把下面所有的账房都叫了来。

他很快就根据下面账房给出的结果,得出这次最大极限可以动用多少银子,果然与他所想差距不大。

自此他也不再犹豫,一一发下指令,让下面人照着去办。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每天都有车队来到苏州,又经过苏州前往崇明岛,像蚂蚁一样,将宏昌票号位于此处的仓房一点点填满。

一切都是那么有条不紊,似乎与之前没什么两样。

定海县,那处学徒馆中,今日却是罕见的灯火通明了一整夜。

每个大票号下都有这么一批人,他们精于计算,可以根据每个分号近一年的账目,算出短期内需要多少现银支出。这样一来,就可以尽可能最大的动用账面上的活银,而不至于让票号运转不下去。

宏昌票号有,泰隆票号也有。

不过泰隆票号的班底不如宏昌,除了请来的几个老账房以外,就只有这些由学徒馆出师的学徒。

偌大的堂中,一列一列摆着许多条案,每个条案前都伏着一个人。

条案上摆放着许多账册,一旁是算盘,随着算盘噼里啪啦的声响中,夜渐渐的深了。

堂中灯火通明,已经剪了几次灯芯,那算盘珠子的声音听久了,无端给人一种紧张焦虑之感。

“大人,算出来了。”

不断有人这么说着,捧着账册上前去给薛庭儴看。

灯光下,薛庭儴下陷的眼眶隐隐有些泛青,他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高升、薛青槐等人都在一旁候着,可惜他们根本不懂这些,一点忙也帮不了。

薛庭儴一面看,一面执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写着什么。

泰隆票号自然看不到宏昌票号的账目,可早在之前薛庭儴就派了人,奔赴宏昌各地分号蹲点,以江南一带为主,盯着每日宏昌票号进出的人流。

不管存取数额多少,小数目不提,大数目的银子不可能是带在身上,所以必然有迹可循。进了多少,出了多少,这样就能算出每个分号目前可以动用的活银。

尤其近日宏昌总号从各地调银,这些都落在有心人眼中,这些都汇集成消息递回了定海。

“泰隆票号如今收了多少宏昌发出的会票?”寂静中,薛庭儴头也不抬的问道。

高升忙报了个数字给他。

“还不够,继续让人收,收大额的。”

“大人,我们账面上已经没有可以动用的现银了。”高升为难道。

薛庭儴抬眼看他,又挥了挥手,便有人上前来将下面那些账房和学徒都领了下去,堂中只剩下几个自己人。

“这样,我从市舶司银库先提一笔现银给你。收够这个数额……”薛庭儴顿了一下,将宣纸上的数目涂了,又重新写了一个,“以这个数目为准,收够了便可以停手。”

高升看着那数,不禁润了润唇。

他也不是商场菜鸟,知道这个数目有多么让人匪夷所思,甚至把泰隆商行下所有产业都填进去,恐怕也凑不了这么一大笔银子。

而天下之间,大抵也只有富甲天下的定海市舶司能有这么多现银。不过这些银子也不是市舶司的,而是朝廷的,只是暂存在市舶司内,户部那里每隔几个月会来取一次。

他关心的不是怕泰隆票号没现银流动,而是薛庭儴,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些日子薛庭儴的种种行举,实在太让人琢磨不透,高升知道薛庭儴想对付宏昌票号,可这么大的票号怎么可能是轻易对付的?

“庭儴,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是薛青槐问了出来。

薛庭儴笑了笑:“四叔,有人咬了我一口,我打算把他炖了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