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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阙有韶华(3)

顾鸾抬眸看去,院中有两个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个个面生,上辈子没见过。

廊下还站了位三十出头的女官,一袭满绣长袄做工精致,可见身份不低。

但上辈子也没见过。

张俊行上前,向那女官拱了拱手:“这是尚宫局的顾鸾,一并有劳宜姑姑了。”

顾鸾神思一震,

她知道这是谁了。

柳宜。

此人乃是今上的乳母,如今的御前掌事。早些年诸子夺嫡之时她曾舍命护主,新帝继位后自是感念她的恩情。

屈指数算,她在宫里也留不了几年了。再过最多三四年,她就要得封诰命,以命妇的身份在京中风风光光地安度余生。

顾鸾上一世从未见过她,大抵也就是因为这个。

看着眼前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柳宜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问张俊:“你再说一遍,都叫什么名儿?”

张俊不禁笑一声,往门口一指:“这个刚来的,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叫顾鸾。”

再指下一个:“身材高挑丹凤眼这个叫倪玉鸾。”

又往后指:“这个叫方鸾歌,人如其名,说话跟唱歌似的好听。”

他与几人其实都不算熟,却绘声绘色地描述了这么多,听得柳宜好笑:“属你最油嘴滑舌,去吧。”

“诺,小人告退。”张俊赔着笑作了个揖,便退出了这方院子。

院中,顾鸾脑中“嗡”地一声。

余下两人亦面面相觑。她们都是突然被叫来的,对刚进宫的宫女来说,能被调去御前简直喜从天降,眼前这情景却忽而变得怪异。

怎么会人人名中都有个“鸾”字呢?

断断不会是巧合。

柳宜默不作声地将每个人都细细审视了一遍,继而伸手,一指旁边的石案:“那是备给你们的宫装和腰牌,都拿好。”

顾鸾循着看去,便见石案上放着三方托盘,每方托盘里里都盛着两套叠放整齐的衫裙,一身淡蓝一身浅绿,是御前宫女夏时统一的衣裳。

一般来说,每一季新制的衣裳只消由尚服局的人直接送去各自的房里就行了。

眼下这般放在这儿,又要她们自己端起来,她多多少少猜到了柳宜的意思。

沉了口气,顾鸾行到石案边,拿起了放有自己腰牌的那方托盘。行至院中,稳稳立着。

另外两人原各有困惑,见她这般,也都有样学样地照办起来。

第2章 画像

然后,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几十年前有西洋人开始进献钟表入朝,日积月累下来宫中可用的西洋钟便有了不少。柳宜背后的廊下墙边便放着一座,在夏日里晌午的艳阳下,在安静之中,秒针嘀、嗒、嘀、嗒的声响显得无比缓慢。

不过多时,三人额上就都漫出了一层细汗。

宫人们站桩都是硬功夫,御前犹是。若逢天子出巡,或逢重大节庆,得凡需要宫人们端着东西立在旁边的时候,常是一站就不知多久。

站时姿态要稳,不能乱动,显得规矩松散;东西更端得要稳,万不能摔了碰了。

便是不提这些特殊的时候,平日里在殿中当值也多是要一站一整天的。

顾鸾记得自己上一世被调到御前时已年逾四十,仍能稳稳当当地从早站到晚。后来在御前时日久了,反倒懒了下来。

——只因皇帝总随口跟她说“坐”,常还要让人给她上个茶,再来两道点心。

那时她自己都调侃自己当差当得没点正经,指不准小宫女们私下里要怎么说她倚老卖老。

如此站了约莫一刻,便已有人不太撑得住了。端着托盘的双臂漫出酸软,颤抖不止,只能强撑。

再过一刻,顾鸾清楚地听到右侧的方鸾歌强自吞了口口水,约是站得渴了。

柳宜将这一切细微之处尽收眼底,却不开口。又看了近一刻,她便索性离开了这方院子,任由三个姑娘站在那儿,只留了手下的宫女们在院中盯着。

柳宜一路往南走,欲回紫宸殿去,尚未走到殿门处就看见张俊在那里探头张望。

见到柳宜回来,张俊就笑了。

不必张俊开口,柳宜也知他想打听什么。

二人便暂且先拐进了侧殿,张俊阖上殿门,恭请柳宜落座,又亲手去给她沏了茶:“好姑姑,这回着实是辛苦您。您给我透个底,皇上到底什么意思?”

柳宜气定神闲地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实话告诉你,我也不知道。”

张俊神色微变,柳宜笑了声,摇头:“你不必这副神情。姑姑与你说句实在话,你和皇上都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忠心我也清楚,没有什么事情需要瞒你。至于皇上那儿,他拿我当长辈敬着,却到底是与你这年纪相仿的才更亲近。眼下这事,你若是不明圣意,我就更不会知道,你不要疑我有事却不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