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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苔(121)

作者: 声色犬马 阅读记录

刷拉拉,雨势似乎更大了。段争胸口后背泅出的血印越散越广,他却像个感知不到任何疼痛和冰冷的机器人,膝盖仍然压着晏知山的胸口,随即慢慢直起上半身,手臂拉直了,枪口还塞在晏知山的眼眶里。

“你不敢,段争——你不敢——”晏知山仍在挑衅。

段争扣紧了扳机。

千钧一发之际,半空猛然爆出一声刺耳的枪响。

打手们起先面面相觑不敢上前,这时都惊慌地四处张望。晏知山提高的半口气则堵在胸口,唯独段争一动不动,那双眼透出的寒意惊得人牙齿打颤——他是真想开枪的。

但等手枪被人强硬夺走,段争即刻收手站起身来,行动间带起的泥点多沾在晏知山的大衣下摆。他面无表情,背对着走进来人的阵营。

钟澍成姗姗来迟,姿态闲适得像是赴宴中途顺便遛个弯儿。他把着掌心那把金手枪,见晏知山正从地上起身,忙伸手去扶:“晏总,你想和段争比划手脚不至于挑这麽个时间吧,天还下着雨,泥地里一滚,不是脏了你自己的衣服?”

这点时间,赵特助从机场方向回来。打着伞走近,一眼发现局势不对,他被钟澍成的人拦在圈外,急切喊了两声晏知山。钟澍成手一挥,他抱着大衣跑来,急急忙披上晏知山的肩头,又将随身携带的巾帕递给他。

瞧见这番做派,钟澍成感慨,后脑的细小辫跟着晃晃悠悠:“到底出身不一样,晏总是人中龙凤,命也金贵,万一没留神出了意外,谁来担待?我们一整个公司还指望着您吃饭呢。”

晏知山擦净脸,开口时声音沙哑:“你是救兵?”

“谁的救兵,哪来的兵,”钟澍成装傻往后张望,又将双手一摊,“没有兵,只有人。”

“你应该知道,我和蒋世群合作,其中一个要求就是——”

“把段争交给你嘛。”钟澍成打断,他往旁边一侧,露出那个立在雨幕下的身影。段争周身是伤,垂在裤边的手指尖还往下淌着混了雨的血水,但他冷静得可怖,也强大得可怕,似乎永远都不会倒下。

“看吧,他就在这儿,绝对不会走。”

“你想保他?”晏知山了悟。

“没有到这份儿上,不过是他还有用,留着是最好,”钟澍成说,“而且这也不全是我的意思,我只是奉命办事。”

蒋世群,他怎麽敢!

晏知山怒不可遏,对着钟澍成笑里藏刀的脸更是气得胸口发疼。段争那脚真下了狠力,如非钟澍成阻止得及时,或许不只是他的胸骨肋骨会被折断,那枪子弹大概也会真射进了他的眼睛。

有钟澍成一帮人马在场,晏知山虽然没能如愿彻底断了段争的后路,不过来日方长,他另有别的牌面,无论明暗两方他都有把柄,这场赌,他说什麽都不会输。

反而是钟澍成为他的见好就收感到困惑,本以为多少都得开一次火,偏偏这火在段争那儿烧完了,他捡了个尾巴,相当于是过来替他递台阶的。

人撤了大半,钟澍成冲晏知山离开的背影吹了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口哨,又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刷白的段争。

仿佛真叫他骇人的脸色吓着,钟澍成摇头叹口气道:“你要是真给了他一枪子,死了倒好说,命大没死,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你。晏知山真要杀你,蒋世群都不得不给他三分面子。”

“谢谢。”段争道。

“……”钟澍成耸一耸肩,“各取所需啰。何况我帮你这回,你就欠我一次,我以后讨回来,公平。”

段争不置可否,转身进了室内。

休息室亮着灯,先前被陆谭弄得乱七八糟的被子衣服有一半都拖在地上。段争随手捞起,捡了一件汗衫换上。湿衣刚脱一半,他扭头看去门口。

钟澍成吊儿郎当地倚着门,见状还示意他继续,待见到他前胸后背或旧或新鲜的伤疤和棍印,又半是真诚半是假意地感叹道:“确实很扛打。”

换过湿衣,段争上了钟澍成的车。和蒋世群的行事风格大相径庭,钟澍成有时像一只精于算计的狐狸,有时透露的形象又像一个愚蠢粗俗的暴发户,比如他的私驾,居然是全津市都找不出第二辆的限量跑车。一次招摇过市,仿佛生怕对家发现不了他。

对此,钟澍成倒是振振有词:“你上了我的车,说明以后跟着我做事,一般人见了都得绕着你走,你不谢我就算了,还想过河拆桥?”

强词夺理,段争拧眉。

钟澍成见状又道:“你可别说你白天特意从茶楼晃过是意外,你车后座坐着谁,我一查就知道。你不是守着等我帮你一把,还能是什麽?”

确实,自他出现,段争就知道自己一搏是搏对了。钟澍成曾经向他抛出橄榄枝,一个有野心的后生招兵买马,段争这样的人物对他来说是不可或缺。又或者说他们两人从本质上是同一种人,因此一拍即合,由彼此相抗的对手转为被利益捆绑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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