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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朱谣(55)

这话正触斓丹的心坎,脸色一寒,凛然仰头就喝了半碗药,扶着申屠锐的头就亲上去。

葛春还在旁边指手画脚地说:“把他鼻子捏住!”

斓丹也豁出去了,非常豪迈地吻住申屠锐,手还捏着他的鼻子,申屠锐呼吸受阻,一挣扎,一口药顺利地咽下去,他眉头瞬间拧紧,身体轻微动了动,想要努力摆脱。斓丹也没给他机会,把碗底的药第二口全干了,又依样画葫芦给他灌下去。第二口实在太多,申屠锐被呛得重重咳嗽一声,眼睛猛然睁开——斓丹正在他面前不远处怨念的擦嘴,被他这么一瞪,心虚地傻住,两人就这么四目相对看着。

申屠锐长吐一口气,终于缓过来,眼睛又瞬间闭上,继续昏迷。

斓丹也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继续擦嘴,等他醒了……她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依他的性子,不把心里的怨气全发散完了是不会给她好脸的。她叹了口气,绞了块热帕子,给他擦脸擦身,把灌药弄脏的地方都清理干净。

葛春这才又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翻了翻他的眼皮,冷笑两声:“看来是彻底缓过来了,看人下菜碟的东西!”说着愤愤拂袖而去。

斓丹低头细看他,彻底缓过来了?脸色还是那么白,嘴唇还是没血色,烧也继续发,怎么看出好转来的啊?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被葛春影响,总觉得他的神情平和起来,躺在那里有了点儿安详的意思,可细看还是生气衰微,面无表情么。

这时太后的随身宫女进房来,也仔细看了申屠锐一会儿,这才向斓丹点点头,“太后叫你,跟我来吧。”

斓丹一愣,叫她?有什么事呢?

走到门外,斓丹有点吃惊,天色竟然已经擦黑,她觉得短暂,只是因为时间流逝得快而已。

将军府里没有点灯,用几只铁镬架起火堆,熊熊火焰把整个院子都照得亮如白昼。往正堂去的一路上,重甲士兵并肩林立,神情肃穆一动不动,气氛也极其沉重,斓丹从他们面前走过,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一样,莫名紧张。正堂大门紧闭,门外更是层层重兵,这么多人集中在这儿,竟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只有火堆发出绵密的噼啪声。

苏易明也顶盔带甲地亲自守在那里,斓丹走过他身旁的时候,苏易明冲她皱皱眉,似乎暗示什么。

斓丹心里疑惑,这种情况下也不好问,只得闷闷地跟着宫女走到厅堂门口。

“太后娘娘,已经替您看过燕王殿下,殿下大为好转,浮朱姑娘也遵旨前来,正在堂前侯见。”宫女朗声向门里回禀道。

停了一会儿,门里才传来太后慢悠悠的声音,“让她进来。”

宫女为斓丹推开门,示意她进去,厅里的灯光并不亮,只有三五盏烛台,因为暗于屋外,火堆便把兵士的影子都映照窗纸上,火光摇曳,成排的影子也轻轻晃动,有股难以言喻的沉重压力,让人喘不过气来。

厅里摆着一桌酒菜,只有申屠铖和太后两人对坐,连个倒酒的下人也没留,他们既不交谈,也不动筷,甚至也不看对方。

“坐吧。”太后淡淡一指自己身边的座位,斓丹依言垂首入座。

“叫她来干什么?”申屠铖微微皱了下眉,有些不满。

太后笑笑,“有些话,不便当着锐儿说,又想让他知道,只有叫萧斓丹来听着。”

申屠铖哼了一声,不知道是嘲笑还是不在乎,没有再说什么。

“而且,你和她不是还有话没说清楚么,正好大家畅所欲言,冰释前嫌就算了,倒是痛快痛快,别再憋在心里。”太后不改往昔直白,爽气一笑。

申屠铖看了看斓丹,叹道:“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斓丹本有些局促,听了这话,反而安稳起来,也淡然一笑说:“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太后听了,自己呵呵笑了一会儿,摇头叹息,嘲讽意味十足道:“果然是没缘分。”边笑边拿起酒壶,亲自为申屠铖和斓丹倒了一杯,“今天你们俩应该干一杯,过去的事就真的彻底过去了。”

申屠铖高深莫测地微笑,看着酒杯没动。

“怎么?怕我下毒?”太后手按在酒壶上,看着申屠铖挑眉一笑,她本容貌姣美,笑得有些恶意的时候,看上去很俏皮,显得更加年轻,若不是知道她是申屠锐的母亲,只看面相真会把她当成他的姐姐。

斓丹眨了下眼,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对申屠铖的鄙夷又重新冒了出来。

申屠铖见她喝了,这才缓缓端起杯子,还是没有爽快喝下,笑着说:“母后,今时今日,我对你……也不是很放心了。”

太后听了,笑容加深,“既然斓丹已经把酒喝了,那就再说几句助兴的话,你……”她歪着头,幸灾乐祸地看着斓丹,“你什么时候不再喜欢他了?知道他骗你,还是他下旨杀你?”

斓丹垂眼一笑,“都不是。”

“哦?”太后瞪眼,很好奇地看着她,表情愉快。

申屠铖端着杯子,却不再维持微笑,双眉紧蹙地看着斓丹。

“是……”斓丹抬头,看着远处的烛光,陷入回忆般轻缓地说,“是斩首那个寒风刺骨的雪天,他也没来送我一送,从那时候,我的心里就再也没有他了。”

“嗯。”太后点头,有些感慨,“女人不到死前最后一刻,是不会醒的,可以说是傻,也可以说是痴。那……如果他来相送,又会如何?”

斓丹平淡释然地笑了笑,“我会原谅他。”

申屠铖的手极其轻微地抖了抖,随即把酒一饮而尽,他鏖战归来没人相迎的时候,真的很渴求一个能真心待他的人,其实他身边从来不缺,只是他一个个的错过了。他伸手拿过太后手里的酒壶,又给自己和斓丹倒了一杯,声音发涩地问道,“如果我当初去了,结果会有什么改变?”

斓丹觉得他这话可笑至极,“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我不会那么容易就接受了申屠锐。”

申屠铖干笑一声,又喝干了酒,自我安慰般一撇嘴,“那就好,如果结局还是如此,我就不用遗憾了。”

斓丹正要喝,被太后按住手,太后看着申屠铖啧啧摇头,嫌弃道:“你果然一点儿都不懂人心。”

申屠铖不服,冷笑反问:“我不懂人心?”他可是靠一路谋算人心,才成功走到这一步的,这一步是问鼎天下的至高之处,他不懂人心?笑话!

“你不懂。”太后沉下脸,看着申屠铖的眼神那么冷,“因为你的心里只有你自己,你的天下太小了,所以你也只能走到这里。不过……”太后讽刺地笑,“很正常,你和你爹一模一样,阴狠狡诈,自私恶毒。”

申屠铖对她的话大觉逆耳,嗤笑了一声,“瑶润,你也是北漠人,何必这样说我的父亲,他到底是北漠的大汗,你的主子。”

斓丹看了看太后,原来她的名字叫瑶润。

太后高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解气,笑了好一会儿,她才停下来,给自己也倒满了酒,“这话……一会儿再谈,我想问问你,既然你已经志得意满,所求皆得,为什么还要我锐儿的命呢?就算看在

我多年的养育照拂,尽心相助的份上,也不该要我锐儿的命。”

申屠铖茫然一笑,“我所求皆得?好像也是,我想当皇帝,我想杀回北漠报仇,我有三宫六院……可我还是嫉妒申屠锐,总觉得他拥有的东西比我多,比我好。”他这话总算有几分动情,不自觉又喝干了酒,“从小你就只疼他,这我不怪你,我不是你亲生的,虽然你对我也不错……他已经有了你这么好的母亲,他还有浮朱,就算我那样苛待他,他还能活得那么洒脱,笑得那么爽朗,我……讨厌他,他让我觉得,太阳好像从来没有照到过我身上。那么多人喜欢他,善待他,甚至斓凰……最优秀最出色的人,不是我么?为什么?”

太后也把自己的酒喝了,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的一切问题,我都能回答。”

第52章 第52章 一场空梦

“就从你开始说吧。”太后看着申屠铖,明明含笑却冰冷锐利,“你还记得你的母亲么?”

申屠铖略微想了一想,说起母亲的时候态度冷淡,“她被掠入皇宫的时候,我才八岁,只记得是个漂亮的女人。她并不得宠,没有跟随我父亲生活在北漠都城,所以我从小在一个偏僻的小城长大,只有两个丫鬟侍候我们,日子过得很清苦。”他撇撇嘴,“所以我才被选为质子,被送到鄄都。”

太后呵呵笑,对他的话充满讽意,“看来你对你的母亲一点儿感情也没有,甚至怨恨她没本事,不得宠,害你流落在外,又被送入敌国为质。”

申屠铖毫不在意地一笑,默认她的话,不是每个孩子都会依恋母亲,他对母亲,对童年的印象都很模糊,只有严寒刺骨,只有千里荒原,就连相依为命的情感都没留下什么痕迹,母亲?对他而言不过只是个早逝的女人。

“你讨厌你的幼年时光,所以没有刻意回想和求证,导致了很多错误。”太后抿嘴笑,“这里,潼野,十几年前还是北漠的领土,叫郡野,怎么样,耳熟么?”

申屠铖脸色改变,神情冷峻起来,紧皱眉头喝干了杯中酒,似乎回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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