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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则嘉勉(13)

等一杯酽茶能入口的工夫,周轸其实是想劝大哥,振作点吧,现在这个节骨眼,别说你想悔婚之类的话,敢一个字,连我都逃不掉的一顿打。

万小姐就在边上。

周轸把那茶浇些在手背上来试温度,然后递给大哥,“喝点,我知道你不至于醉,上头而已。”

躺着的人接过,呷了一口就搁下了,“老二,连你也在看我的笑话?”

周轸歪靠在一面五斗橱上,面上淡淡地。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周轲并不多看重他这个弟弟,老二也不屑去讨巧他,但今天这个局面,“不至于,你要相信,我和我同学出去玩车子会更舒坦。”

是的,老二这个年纪还不到要愁的时候。

愁是什么,

是老铺里那些员工攒钱买的一套几十平的老公房;

是公孙三代挤在那鸽子窝大点地方,然后倾尽两代人的积蓄,想置换套伸得开腿的大房子;

是辛辛苦苦几十年存的积蓄禁不住一场大病、医院一周的流水;

是万家这样普通单薪的家庭,女儿即便大学毕业还是活得蝇营狗苟,每个月由父母咬着、弟弟追着,伸不过气的糊涂账;

是周家这样衣食无忧累至几代富贵的人家,关起门来,依旧有说不尽道不明的阴私债;

同万家的婚事,是万小姐自愿的,二人是同学。

她前面两个对象都被母亲搅黄了,里里外外还空着一屁股的债,她已经筋疲力尽。

周叔元也相中万小姐的魄力与坚韧,他说他喜欢一切阳谋人的胆量与手段,也保证,几年后,她实在不想维持了,那么二人就白纸黑字地两清。

到时,周家送她出国,读书也好、工作也罢,万小姐自有自己的天地。

周轲问老二,这些愁你想过嘛?

我晓得你不愿意跟我进进出出,我也不愿意你同我来往,可是无奈,咱们托生在一个父亲名下,他割舍不下我们,正如我们割舍不下他……的家世。

老大言明,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阳谋罢了,各人得各人的那份。

他守父亲的规矩与传统,也得老铺諴孚坊的独立管理权。

酒劲愈来愈盛,向来温文尔雅的周轲更是出言刻薄,二人做了十七年的兄弟,作兄长的头一回表示分明地厌弃。

他说他母亲出身高知家庭呀,当初周叔元是怎样百般的追求,临了呢,夫妻俩反目成仇的地步!

离婚这个“热孝”劲都没过呢,掉头就和另外一个厮混了。

那冯德音有什么,小门小户,以色侍人,哭哭啼啼,依仗个男人跟依仗个天一样,可笑的是,周叔元偏就吃这套,而他和他的母亲却成了局外人。

“我隐忍了这些年,最后功亏一篑,由着你们母子俩抓住我一个把柄来笑话我……”

这些年他们向来如此,各为其主,各为各妈。这就是周叔元作下的债。

“呵,”周轸一时冷笑,“你有什么把柄呢,你自己都说了,守老头的规矩,得你该得的。”

“我妈是浅薄,但她没碍着谁,她也不是第三者,她是周叔元堂堂正正娶进门的!”

话不投机半句多,有人抬脚就走。我是不愿意跟着你,我又为什么要跟着你,你大喜的日子搁着伤春悲秋的,早干嘛去了!我不伺候了,可以了吧!

周家老二从新娘房里出来,直奔万家门楼,明眼人都看得出,是哪里不对付了!

万母追出来,周轸走路带风的,初来乍到的小爷脾气,人家也轻易不敢说。

跟着出来的还有一个,倪嘉勉。

席上她一直坐在他边上的,所以周轸的去向,她最洞察。

从轲哥哥那里出来,他就一路往外奔,不是个好现象,愣头青的嘉勉追出来是想问他,“你去哪里?”

“……”他再一次把倪家老幺给忘了,沈阿姨和嘉勭都一再托付他,要好好看好我们家嘉勉。

“我去给我哥买点解酒的药。”这话是对万母说的,后半句是朝嘉勉,“你跟我一起去?”

他说着过来捉她,拎起她被猫挠的那只手,作端详状,“还没好,带你去换药。”

嘉勉浑浑噩噩地被周轸捉着走,

始作俑者的人一身反骨,呵,撂挑子的感觉真好!

第6章 1.5

出了小巷往东就是一条笔直的省道,由南向北,一望无垠的田野,浮云压得很低。

这里严格来说,是乡下。

嘉勉问周轸,要去哪里买药,最近的镇上?

被问话的人,两手插兜,笑得诡异,“倪嘉勭的两个妹妹,一个赛一个地笨。”那个嘉励是牙尖嘴利的自作聪明,眼前这个天然呆不利索的笨。也难怪,倪家的氛围好,嘉勭的父母都是读书人,教育子女也足够的和平与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