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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见(16)

作者: 一零九六 阅读记录

她叹了口气:“就我目前搜集的信息,包括你刚才的回答,戴医生没有疏漏和让人指责的地方。如果这的确是一场意外,我除了为一个不幸的家庭感到悲伤以外,什么也做不了。”

蒋攸宁听她说完,沉默半晌。于燕则笑笑,而后打了个哈欠,回去做自己的事。

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快两点时,蒋攸宁又出去了一次,于燕也理得差不多了,去完八楼,下来收拾东西,把包里的零食拿出来放在蒋攸宁的桌上。

结果正好被他撞见:“你干什么?”

“感谢你在专业上给我的指导,以及接受我并不专业的采访。”她露出诚心而略带讨好的笑意,这点小伎俩是她用惯了的,“熬夜很痛苦,但吃点夜宵会好过很多。这些都是没拆封的,亲测美味。”

蒋攸宁不知道她的包里怎么装得下这么多东西,想要拒绝,她却和他说了再见,推门走了出去。

于燕回去一觉睡到八点,醒来时冲了个澡,再跟院办的秘书通电话,对方回复她戴教授醒是醒了,但还在卧床休息,有消息会通知她。

方成彬微信追问进度,她如实告知,被他不留情面地说了几句。压力从来是自上而下转移,她虽幸运地往上跨了几级台阶,但话语权到底还小。她想,等她做到中高层的位置,一定要保持慈祥和蔼,即使偶尔训斥下属,也要做好给他们擦屁股的准备……当然,凭良心说,方成彬已经给她提出了解决方案,只是她还在纠结……唉,领导也不好当,她真的坐到那个位置说不定比他差得多。

自我规劝几句,她翻了翻后面的采访安排,一位是三十出头身价逾亿的网购APP创始人,一位是珠三角点石成金的操盘手。她这几年做了很多经济人物的专访,总是致力于挖掘他们不为人知的真实一面,但这些有头有脸的业内大佬代表的不只是他们自己,还有企业形象,行业门面,所以落实到文稿上要综合各方面因素,以致展现给读者的还是覆着一层薄纱。

按理来说,距离感是作者与读者交流的障碍,但恰当的距离又往往能够提供自由创作的安全区。

在安全区里,她也做过很多特稿,最知名的两篇一是90后沪漂的婚恋观调查,二是关于新一线城市租房市场的乱象起底。这些报道给她带来了荣誉和声望,也引发了她对于自己被架到高位而渺无前路的担忧。

于是,她开始怀念入行刚做新闻记者的日子,那时候东奔西跑,风吹日晒,抢时间,抢独家,和受访人斗智斗勇,攻守转换。虽然累,但情绪是真实的,反应是即时的——飞到脸上的唾沫星子让她皱眉,拳脚相向的威胁让她害怕,但那些真心的倾诉和感谢也让她久久动容。

想到这里,于燕忽然有些感激方成彬的赶鸭子上架。如果不出意外,戴焕中的专稿要放在下月刊,而这或许是她摆脱困局的契机。

她不想回到为房租而左支右绌的二十四岁,但想回到因一腔热情而横冲直撞的二十四岁。十年过去,她底气变足,理应进行更多尝试——离社会热点越近,和不同职业人物接触越多,她的所见所想,所思所感,才会更有层次,更鲜活有力。

带上相机去医院的路上,有电话打进。她本以为是陈越,一想他已经被自己拉黑,看了眼来显,竟是童珊。

“燕姐,你在岚城哪个酒店?我来帮你。”

奇怪了,这丫头不是还在江西旅游?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工作了。”

“珊珊。”

“好吧……我和男朋友吵架了。”

于燕知道他男朋友是家乡的公务员,人只在朋友圈的照片见过。前天他们俩还在油菜花田拥抱,这会儿怎么就闹开了。于燕想问个究竟,却被她拒绝,只好先把酒店位置发过去。

蒋攸宁回出租屋睡了一上午,意识朦胧中,接到母亲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他说了句吃过了,翻身继续睡,很快被闹钟吵醒。

师母给他的航班信息是一点半,打车到机场遇上晚点,等了半小时,见到一袭蓝衣的戴秋娆。

她双眼红肿,想是哭过多时,蒋攸宁接过她行李,听见她问:“我爸怎么样了?”

“外伤还没好,精神恢复了些。”

“打他的人被抓起来了吗?要判刑吗?”

“没有。”蒋攸宁把经过简单说了一遍,替她搬行李上车。戴秋娆情绪不明,“那是不是就不能追究责任了?”

“还要追究什么责任。”

“我爸被他打成重伤,难道不能……”

“你回家见到他再说吧。”

半路,戴秋娆问他:“是我妈让你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