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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恶不赦(12)

郭权笑着说:“徐大人是江南学子,想必深通水性喽,用水刑就温和多了,不伤皮肉筋骨。”

徐莲生松了口气,想道:不过是呛几口水,应该没有挨板子夹胳膊那么疼。

“徐念秋,我再问你一遍,这账册上的条目是否全部属实?”

他揉着自己的胳膊,眉眼低垂,保持沉默。赵清源又厉声喝问数遍,他干脆软软地往堂下一躺,闭目装晕。很快,他感到自己被绑在一块木板上,脚高头低,口上被布捂住。

一瓢冷水缓缓灌进了鼻子,他想屏住呼吸,可不管用。那水无孔不入,脑子、气管、肺,仿佛全呛进了水,激得他剧烈地扭曲、咳嗽。刚缓过半口气,又来了一瓢。持续的窒息感,就像用最慢的步伐走向地狱,闷得他生不如死。

缓歇片刻,又开始新一轮折磨。几番下来,他浑身痉挛,被灌得死去活来,恍惚中似乎看见了姐姐。

不行,他绝不能死在这!

“有他!咳——”他拼命把肺里的水咳出来,撕心裂肺地大喊,“有宋泽!我想起来了,有他,账册是对的!”

赵清源点头道:“好,把口供拿给徐大人过目,让他画押。”

徐莲生画了押,转头昏死过去,这次不是装的。他不知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头昏脑涨,喉管里火辣辣的疼,衣领和头发已经干了。

他咳嗽着起身,环顾四周,原来是在牢里。床铺低矮,褥子下是草垫。与牢门相对的墙上,有一方被铁栅栏隔着的小窗,透入微弱天光,看不出这天是将明还是将暗。

过道另一侧关着薛绍林,左右则是其他几位户部同僚,两人一间。他对面床铺上,一名素服男子端端正正地坐着,清俊的脸庞半明半暗,眼眸明亮如星,冷硬如冰。

“宋大人……”徐莲生小声招呼。

“卑鄙小人。”宋泽从齿间挤出几个字。

“这是有人构陷,我受不了打,只能统统招认了。”

宋泽猛然扑过来,揪住他的领子,三两下扒开衣服,露出一身如玉似锦的细嫩肌肤,冷笑道:“你是在梦里挨打的?”

“我——”

“十几年前,我随先帝南巡时,结识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为了帮死去的姐姐告官,小小年纪硬要挨五十大板。虽然被我中途拦下,可还是打得皮开肉绽,我亲手为他涂了药。徐大人,你七尺男儿竟连个市井孩童都不如。”

徐莲生沉默半晌,慢慢系好衣物,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宋大人,我努力坚持了,只是你没看见而已。他们用水灌我,太难受了。”

宋泽轻哼一声,坐回床边,不再言语。

对面的薛绍林出声了:“念秋,你倒是憋气啊!你不是水性不错吗?”

徐莲生反呛道:“你下过水吗?鼻孔朝天的时候,憋气也不管用。”

“翠娥来我家报信,我想你好歹咬牙撑个几日,待我在外斡旋或许有转圜余地。你倒好,天还没亮就把我咬进来了。”薛绍林长叹一声。

“说得轻巧,这是皇上要整你,你又能怎样?我不过是附带的陪葬品罢了。”

“最起码,我能到别处避避风头。”

“薛尚书,你良心呢?那我怎么办!”

不知不觉,二人将私下独处时的交谈方式带进了牢里,颇有些打情骂俏的意味。宋泽冷眼旁观,尽是不屑。其他几个同僚也开始责怪徐莲生骨头太软,一打就招。

众人骂了他一会儿,又开始问账册的细节,每个人都贪了多少。徐莲生慢条斯理地逐一说了,薛绍林感叹:

“所谓罗织罪名,不过于此,根本毫无逻辑。本官的确收过银子,比账册上记得还多,可绝不会被人抓到把柄。”

“我绝不认罪。”宋泽抛出二字,掷地有声,随后就陷入一种倔强的沉默,视徐莲生如无物。

天亮之后,陆续提审过堂,在罗织的“铁证”和徐莲生的口供之下,众人略做争辩,便认命了。宋泽拒不认罪,杖刑四十,被拖回来的。

短短十日后,薛绍林转入死牢。徐莲生躺在床上,头枕双臂,凝望那方小窗。隔壁的两个同僚在悠哉地写遗言,回顾一生,交代后事,已写了厚厚一沓纸。而宋泽在第三次过堂,怒骂声隐隐传入牢房。

“宋泽倒铁骨铮铮,宁折不弯。”一人道。

“我赌他这次必然认罪。”另一人道。

“不见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人出了名的一根筋,不然早就高升了。”

“谁叫他弹劾郑方杰奸~杀民女,连参十本?把大好的仕途参没了,差点把他岳丈气死。”

徐莲生惊坐而起,猛地扑在牢柱上:“怎么没听你们说起过?”他还以为宋泽失信,从没参过郑方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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