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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颗舍利(119)

包智美这时停了笔,和包仁慧并肩站在墙前,她道:“酒是有记忆的,他们可能是在追寻某一种逝去的记忆……”

包仁慧看了看她,指着“闻香”那两个字,说:“你偷藏下来的酒你闻过吗?”

包智美问他:“你不记得了?”

包仁慧抽着烟,说:“我结了婚之后烟酒就都戒了,上一次闻了,喝了万象酒还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我哪记得?”

包智美瞅着他手里的烟,包仁慧摆摆手,又是说:“反正我不记得了。”

怜江月看这兄妹俩到现在都没再吵过一句嘴,和和气气地,如此合作,如何投入,怜江月不免也强打起了些精神,想帮上些忙,他忽然想起来:“你说湖南的酒厂会用酒勾调酒?湖南不就是楚地吗?那湖南的酒不就是楚醴吗?”

包仁慧回头看了看他,茫然道:“楚醴?酒是礼?礼物的礼?”

包智美一抓头发,也回头看怜江月,道:“对啊,你那天说了不少啊。”她也是想起来了一些事了,拿了笔就在“闻香”两字边上一边写字一边说着:“闻上去是混合香味,小麦香,也就是原本作物的香气,”她又换到了“入口”两字边,继续写,继续说,“口感顺滑,麦香延续,清爽干脆,阳光,还有……花香,括号,来自六花木……”写到这里,她回头看着怜江月,“你还记得多少?具体是什么花香。”

怜江月先一口气将怜吾憎临终前说起酒时所说的那番话全告诉了包家兄妹,接着说道:“很独特的白花的香味,是入口时才能品出来的,闻时木香更重,焦糖味,余韵里带着点黑巧克力的苦涩,只有用烤过的小麦在烟熏过的木头酒桶里酿酒才会出现的味道。”

包仁慧摸着下巴说:“阳光的味道,阳光有味道?烧螨虫的味道吧?”

包智美道:“会不会因为泯市很干燥,阳光的味道指的是这种干燥的感觉?麦子脱水的时候很彻底?”

怜江月仔细回忆着那天那杯万象酒:“回味很长,但不苦涩,反而是比入口时更清甜。”

包智美道:“因为用了糯米。”

就在“回味”那行后面写了:长(糯米)。

怜江月想着,说着:“层次分明但不是透净的感觉,所以肯定没有大米,也肯定不是高粱,完全没有单宁的酸涩,也不是白葡萄,六花木也不过是提供了紧致,踏实的木香,奠定了一种沉得下来的基调,但是白花的香味为什么会那么重呢?”

包仁慧就问了:“你说的白花具体是什么花?”

包智美拿了手机搜索了番,看着屏幕说着:“一般酒里的白花香味是说栀子花,茉莉,接骨木花……”

“栀子花,确实有。”怜江月的舌头在嘴里舔了舔上颚,试图通过平酒的动作还原那日平酒的记忆一亮,他冥思苦想之际,包仁慧也拿了一支笔,在纸上空白处写道:楚礼?(勾调可能),蒸酒酿(蒸),筛(勾兑?)麦烧(麦酒),无根的树?无水的井?无蕊的花?从西边升起的太阳?火红烫手的月亮。

包智美在“月亮”后添了几笔:月食前后的自然现象。

怜江月看着包仁慧写下的字词,一拍脑门:“是玉兰!”

他没有告诉他们怜吾憎说过“如何能带一支山玉兰去给那庙里的上人”,他原以为这是和酒无关的话了,可此时一回味,一咂摸,他在喝万象酒时确实品到了玉兰的香味。

“玉兰是什么味道?”包仁慧搔了搔头皮,“我在澳大利亚的酒庄打过工,酿白葡萄酒的,从没听过酒里能品出玉兰花味的。”

包智美说:“我连玉兰花都没见过。”

怜江月站起了身,为难地说道:“这要怎么形容……”他在屋里踱了几步,一指外头,“我去酒坊看看,说不定还是因为六花木,我去找找有没有烧剩的,拿过来大家一起闻一闻,研究研究。”

他就走去了酒坊。此时酒坊里外的焦味散了不少,空气中埋伏着一股清幽的香味。怜江月的嗅觉灵敏,循着这香味找了找,找去了那泡麦子的石槽前。石槽里的水早就烧干了,面上的一层麦子被大火烤得炭黑,可他不会找错地方——那清幽的香味确实是从这堆柏油似的东西里传出来的。他就伸手进去淘了淘,这一淘,香气更浓郁了,怜江月喜上眉梢,抓出了一把麦子,这是铺在石槽很底层的小麦了,多数小麦的表皮裂了开来,周身烤得金灿灿的,露出了黄黄的芯子。

“玉兰花香!”他高呼道,捧着这把麦子跑回了屋,忙招呼包家兄妹来闻。

他笑着道:“看来这个麦子得这么烤,得烤成这样!捂着烤!费粮食!但是这味道太特别了,这可能是本地小麦的特色,我之前以为它们的皮太厚,酿酒容易苦涩,没想到这层皮还能产生这种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