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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72)

盱台就在后世的江苏境内,从瑶里到盱台,一路疾驰,费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算差不多到了。

这一路行来,我愈发见识到了范增的过人之处。他不苟言笑,对我也一贯无视,但那个精神头,真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从起始到到达,他不但始终是肩背挺直,毫无疲色,反而是越接近盱台,精神越发抖擞,最后连中间的停顿休息也取消了,一口气地驶到了盱台的城门前。

是他的才智和权谋被压抑了将近一辈子,现在终于遇到了可以尽情施展的舞台,所以他才会像枯木逢春般地迸发出了连年轻人都无法与之相媲美的精神和活力吗?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几百年后曹孟德的这句话,用来形容他也是再恰当不过了。

此前的项梁,在薛城召集了各路义军人马,本来是想要自己称王的,但他听了范增的意见,“从民所望”,决定拥戴熊心为楚王用来笼络天下人心后,便已经随同其他各路人马到了新都盱台,等候熊心的到来。

心是被依照王的礼制迎进城的。

我随了心之后,坐在马车之中,透过车子的格窗,看见城门此时早已大开,两边密密地排满了整齐地对着我前面的心行臣子之礼的人。

马车缓缓地驶进了城门,一列列的人也慢慢地从我视线里后退,消失。

他们当中,年长的,年少的,面带戾色的,满面笑容的,一张一张的脸,我完全地陌生。

我知道,项梁和项羽叔侄,此刻应该就在这些迎接的人群里面,是刚才站在最前面的那两位吗?

我努力地回想着他们的样子。

突然,我吃了一惊,以为自己看错了。

再定睛瞧去,我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起来。

我看见了张良。

他站在人群里,一身青衫布衣,和旁人一样,微微地垂着头,表达着他对马车中的王的敬意。

但是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贴靠着格窗,努力看去。

“子良,看向这里。”

我在心里叫着他。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看见他犹豫了下,终于稍稍地抬起了眼。

而此时,我的马车已经驶过了他的面前。

我双手抓住了格窗,扭头望去。

他已经抬起了头,看着我的马车后背随风飘起的一片深蓝帏幔,面上神色,微微地茫然。

☆、孤的王姊

祭天,祭祖,告敕天下,一切的礼仪都是那样的庄重,合乎规制。

心头戴冕冠,玉旒垂面,身穿大绶玄衣纁裳,中单素纱,红罗襞积,白玉双佩,朱袜赤靴。原本苍白偏于瘦弱的他,穿上了这样的冕服,竟然也是隐隐中透出了一丝少年帝王之相。

我立在正殿一侧帷幔之后,静静望着此刻坐中正面向群臣的他,心中隐隐地有了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心,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他真的已经完全理解了这套冕冠袍服之下的意味吗?

透过身前帷幔的罅隙,我看见心的对面之下,是两列分班站好的臣子,他的新“臣子”。

左边最前面那个面带恭谨笑容的是陈婴,他为人素来谨慎,声望一直很高,所以刚刚被推举为上柱国,这是楚国官制里军事武装的最高统帅了,而右列最前的,应该就是项梁和项羽叔侄了。

项梁年约四十多岁,他虽是以勇猛善战著称,但身形只是中等,脸容狭长,相貌普通,此刻正敛目而立,面无表情。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年轻男子,想来便是项羽了。

重瞳子,力能扛鼎,“彼可取而代也”,西楚霸王,垓下别姬……

对于这样一个被后世评价为“神勇千古无二”的传奇悲情人物,我终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个子非常高大,我目测下来,应该有一米九的样子,肩膀宽阔,身披乌金甲和虎皮红战袍,皮肤微黑,此刻站在那里,神情自如,目光如鹰。

我掠过了他,一直向下看去,终于,在队列的后方,看到了那个青色的身影,张良。

我注视着他,眼里再也看不到其他人了。

他不像陈婴那样满面的恭谨,不像项梁那样的不动声色,更没有项羽那样的目中无人。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神情从容,目光沉静,但却永远像黎明天际的那颗启明之星,没有璀璨光芒,但总会让我在众人当中一眼就会看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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