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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71)

心,你想去,那就依照你的心意而去。

我看着他光芒闪动的眼睛,微笑着这样说,心中却是悲伤一片。

心,这个双肩瘦弱的少年,他终于也要踏上他的宿命之路了么?

三天之后,父亲在瑶里的庄中接待了一个客人。

我只是在庭院的小道上远远看了那来客一眼,他须发花白,年岁应在花甲,腰间悬了一个青黄酒葫芦,但腰背却是挺得笔直。

心,终于还是要走了。只是,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还是他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替他做出的选择?

语来找我的时候,我正模模糊糊地这样想着。

“辛姬,吴伯请您有事相议。”

我朝她笑了下,便朝着义父的待客之所走去。

义父坐于他平日惯常的案几之后,他左边的尊位上,踞坐了心,而右边,则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位老者,他此刻看着跨入门口高槛的我,面带异色。

我也看了他一眼。

这个老者,这样近距离地看,他比我起先印象中的年岁应该还要长些,只是一双眼,并没有这个年龄的人通常会有的浊翳,反而清明一片,看起来炯炯有神。

我朝着坐中的义父行了一礼。

“辛追,此乃居巢范增,楚地项梁之谋士。”

义父这样向我介绍。

我转向右侧的范增,向他施礼。

范增只是看我一眼,淡淡点了个头,神色里有些倨傲。

但我心中,却是非常地惊诧。

范增这个名字,在我原来那个时代,只要上过高中语文的人就绝对不会陌生。

秦末农民起义爆发时,他已七十古稀,但却毅然投奔到当时最有势力的项梁军中,成为他的谋士,项梁死后,他又继续辅佐项羽,被尊为亚父。他为人老谋深算,审时度势,洞察敏锐,可说是当世不可多得的军事谋略奇才,只是可惜项羽刚愎,不听其劝,导致了他的愤而辞官,才有了后来的四面楚歌和乌江自刎。

更令我惊诧的是,以他这样的高龄,他居然会不辞辛苦万里之遥地南下亲自赶到了浮梁瑶里,而其目的就是为了接回楚国亡君流落在外的后嗣。

姑且不论他此种行为的背后图谋,仅是他为了其主大业而如此谨慎、自甘奔波的态度,就足够让人肃然起敬了。

大约他也是注意到了我神色间对他的敬意,看着我的脸色才终于稍稍和善了些。

一个孤倔的老人。

我在心里默默想道。

义父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始终低垂双眼不作一声的心,才对我笑道:“辛追,今日范老先生上门,我才知道心原来竟是先楚大王的后裔,而今项梁愿意拥立心复国继承其先祖王位,实是楚国百姓之幸事啊。只是......”

他犹豫了下,没有接下去说,而边上的范增,我注意到他看着我的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倨傲,甚至还有一丝不屑。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义父。

他终于接着说道:“心要和你一起动身到新都盱台就位。”

我诧异地看向了心。

而他终于抬起了眼,对我微微一笑:“辛姬,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让我独自上路的。”

第二日,我便随了范增和心,在他带来的人的护卫下,朝着盱台北上了。

义父和萍夫人本是不愿我此趟外出的,而范增则对心坚持要我陪同北上嗤鼻不已,他虽碍于与心的分位尊卑矢口未提,但那表情已是十分明显。

但我想了下,终是应了下来。

心此时,不过实龄十三,在我那个时代,这样大的孩子,还是母亲心头上的一块ròu,而他,却已经要独自去面对一群虎视眈眈口是心非的风云人物,他虽是被接去拥戴做王,但一个普通百姓家中的孩子,只怕也要比他来得幸福。

我愿意陪着他去,尽管我早已知道,这是心的一条不归之路,但在那终结到来之前,我还是希望能看到他能活得尽量开心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义父想要派出吴家护卫,随同我和心北上,被我婉拒了。

我知道,这趟北上,我和心都是绝对不会有危险的,至少现在如此。

心独自坐于前面的那驾马车,想要和我同车,被范增阻止了。

“尊即为人主,岂可与一女子同车?”

他说这话的时候,听起来虽是劝诫,但那口气却是不容置疑。

我笑了下,对心点了点头,便上了萍夫人为我备好的马车,范增亦目不斜视地入了自己的车,三人各自一驾,在他带来的护卫的前后簇拥下,北上朝着盱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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