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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65)

我苦笑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所有的努力,我试图改变悠命运的努力,在这瞬间,一下子都显得如此的可笑和卑微。在无可更改的命运面前,人生当真便只似词人所叹的风前絮,欢悲都是零星,到最后都作连江点点萍了。

三个月后,悠的嫁期如约而至了。

那一天,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的那一天,悠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她佩了华丽的首饰,缁衣缥边,腰间系了我用金丝缠绕了明珠编成的如意结,静静立在房中。我穿了黑色的衣服,这是此时送嫁的女伴要穿的礼服,站在了她的身后。

英布到了瑶里庄子的大门口,义父着了玄端礼服,迎接他于大门之外,引到了庄里的祖庙当中,新郎呈上作为早前纳彩之礼的活雁,拜了祖上,又拜我的义父,他今后的泰山。雁在此时有了两种含义,一是认为雁是候鸟,顺乎阴阳,往来有信;二是指代这个男子剽勇,值得新妇托付终身。

祖庙祭奠仪式结束了,我牵了悠的手,从她的房中走出,一直走到了庄子的大厅里,那里,义父,萍夫人,臣和他的两个弟弟,还有今天的新郎英布,都已经各自就坐了。

悠的手,有些发凉,我知道,她此刻其实是紧张的,我用力地握着她的手,朝她微微地笑。

义父和萍夫人两人端坐于厅中的榻上,义父倒未显出什么,只是萍夫人,望着盛服的悠,眼里分明是难舍的离绪。

“戒之敬之,夙夜毋违命。”

义父如此说道。

“勉之敬之,夙夜无违宫事。”

萍夫人如此说道。

我看到悠,她微微地垂下了头,表示受教,脸上飞霞一片。

英布站起身来,领头走出厅去,我继续牵了悠的手,跟上了他的背影,义父和萍夫人,依照礼制,已经不需再送了。

此时恰是黄昏,天色已是有些暗了,出了庄子大门,英布面无表情地上了他自己作为前导的黑色漆车,而悠,则踏上了早有人已经准备好的矮几,登上她自己那辆有帏的车。

我最后为悠披上了景衣,一时心中难舍,竟是紧紧拉住了她的手,不肯松开。按照此时的风俗,除非母家亲人离世,否则此去,悠是再也无法回到这个她自小长大,从未迈出过一步的青山绕水之地了。

“阿姊放心,悠会很好的。”

她朝我莞尔一笑,目光飘到了她身前那辆车中的那个背影,那是她的夫君,她今后的天。

我松开了手。

新郎和新妇的车,在副车之上火炬的前导下,终于消失在了我的视线之中。

此去关山万里,长风也难度。

我黯然回身,却看见萍夫人正倚了门,靠在那里,目光仍是穷极不舍。

“母亲放心,悠会很好的。”

我面上露出了笑,上前挽住了她的臂。

六月,此时距离悠出嫁已过整整三月。

义父要到洞庭一带巡视水域,我借机跟了过去,悠出嫁之后,便随了英布住在湖中的洞庭山中,我想去探望下她。

我特意挑了个英布随义父出巡的时刻,叫人摆渡送我到了湖中的山,见到了悠。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便似乎已经从原来那个稍带了稚气的柔弱少女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面颊红润,目光似水,言笑盈盈。

英布待她,看来还是可以的。

我松了口气,陪她消磨了差不多一个下午,终于起身离去了。

悠一直送我到了门口,依依不舍。

她应该也是有些寂寞的。

渡船还在等我,我坐上了船头,艄公双桨咿呀作响,小船破开两道碧浪,慢慢朝岸游去。

仲夏时节,此时骤雨刚过,湖面快与堤岸齐平了,碧绿湖水涵容着黛青之色的天空,水天浑然一体,远远望去,湖面深处雾气蒸腾,几叶扁舟穿梭其间,如在梦中行走。

我心情大好,胸中郁闷之气,刹那全无,只是可惜自己到此空有十余载,当时已有的笛、筝、笙、琴、阮咸琵琶、箜篌瑟等乐器,竟是一件也未学会,否则在这样的湖光山色中,配上飘飘仙乐,那才真的不算辜负了一片美景。

那艄公年约四十,面皮黝黑,能言善道,几句攀谈下来,便笑道:“少年人,看你也是初来乍到,此湖景色甚是不错,何不荡到湖心游玩一番?”

“如此多谢了。”

我对他行了个男子的揖礼。

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只要跟着义父出来,我必定会着了男装,多年装扮下来,旁人若不仔细看,我此时便是一个少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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