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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17)

我不禁看向父亲,却见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半分异色。

那窄额武士沉吟片刻,和身边的人附耳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院子。

我知道他是去通告燕丹了,剩下的几个武士,仍是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传来,很快,院里里进来了几个男子。

我终于见到了燕太子丹,这个历史上最著名的暗杀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穿华丽的蓝色深服,这是燕国贵族的专属之色,平民不能着身,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异常,只是面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

父亲没有向他行礼,我也没有。

燕丹站在武士和随从中间,眼睛从我身上轻飘飘扫过,就定在了父亲的身上。

“你......,真的知道传说之中周朝宝藏的覆埋之地?”

他开口了,声音也是游移不定,就像他的眼神。

“然也。”

父亲简短地答道。

一丝诡秘的笑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他的双颧染了红晕,眼里闪着亢奋的光。

“上天果真无绝人之路!”他似是在与身边随从说话,似是自言自语。

“太子,现今情势危急,既是如此,我等即日便由此人引路前去探宝。”他身边的一个随从立刻说道。

一丝愁惧染上了他尖尖的眉梢,他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刚刚那场惨败的豪赌,因此只是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立刻,那随从就上前要押走父亲。

“太子,我可以带你们去探寻宝藏,但我女儿阿离,你必须要放她离开。”父亲看着燕丹,语气里带了不容拒绝之意。

“有何不可。”燕丹再次扫了我一眼,立刻应道。

“君子一诺,重比千金,徐夫人相信太子是个守诺之人。”

父亲说完这话,朝他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附在我耳边低声急促道:“阿爹没用,只能如此了,阿离今后自己切切保重,逃得越远越好。”

说完,他便直起身来,深深凝望了我最后一眼,跟着燕丹的随从和武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我明白了,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周朝宝藏,他如果不这么说,那么他和我,此刻都应该已经横尸于此了。

现在,他用这样的方法带着燕丹的人上路寻宝,不过是为了给我制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他自己,无疑最后还是必定会死在发现被欺骗了的燕人手上。

我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到此的两年里,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有他在,至少我觉得自己的存活还是有意义的。

但是现在,他走了,而且必定是一去永不复返了,那么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哭,眼里却是一片干涸,我想叫,喉咙却像被巨手掐住,我想跑去拉住父亲,双腿却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

最后,我咬紧了牙,冷冷地盯住了还站在院子里的燕丹。

前世今生,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地憎恨过一个人,但是现在,我憎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华服男子。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目光里的毒信,他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了神,皱着眉头望了我一眼,和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我很快被那随从带出了燕丹府第,也和来时一样,七拐八绕,然后出了一个小偏门,随着身后那扇门的关闭,我便独自一人了。

除了身上的一件衬了丝绵的冬衣和脚上的鞋履,现在的我,真的是身无长物了。

站在蓟的街道上,望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路人,我一片茫然。

我知道蓟的大概位置就是现代北京城的西南方,但是,我现在要到哪里去?

太行山麓脚下的家是不能回了,父亲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我的生,他让我逃,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天地之大,在这两千两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诅咒恶毒

五月的蓟,天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严寒了,我站在路边,想着父亲离去前的背影,想了许久。

前世的我,绝不会在敌对者面前示弱,片刻前的我,也无法在杀人者面前流泪,而现在,我的面前,路人来往不绝,但谁也不识我,我也不识谁,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滚滚而下了。

我蹲在路边,将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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