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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169)

“啊——太子他找到了。”

仓促间,我最轻松的声音对他说道。

他点了下头,说道:“我去通知张大人。”

***

一场虚惊就此揭过了。刘盈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他的长安随行带走了。临走前的一刻,他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

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明天他就要登上来时的车,返回他命定无法逃离的长安。而吴延直到半夜才踏着月光而返,脚步沉重而疲倦。

“延,明天我们就往建安去。”

黑暗中,气氛沉闷,我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所以用尽量轻松的口气,再次提起这件事。

他必须去就医,这是迫在眉睫的一件事了。痊愈的可能性或许微乎其微,但再小的希望,那也是希望。

他沉默片刻,却是答非所问:“阿离,你就不想送下他吗?”

我睁开眼睛。借了灰白的黯淡月光,看见他正侧身看我,神情平静。

“有你相送便够了。”我想了下,说道,“这里的事终于了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早日求得神医,旧伤痊愈。”

“终于了了。”他重复了一遍我的话,长长吁出一口气,仿佛放下了个重担,“你说得对,都终于了了……谢谢你阿离,陪了我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末了,他这样说道。

他的话让我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有些不安地望着他。昏暗中他却仿佛朝我微微笑了下,拍了下我的后背,柔声说道:“睡吧。”

***

次日我醒来时,身边已空。我知道吴延应去送张良刘盈一行了,命侍女们把早就收拾好的行装搬上马车,与冬子辞行,然后等待他回来。

近午,臣与其他一道相送的长沙国官员们纷纷回来了,唯独不见吴延。

“我在北门与叔父道别。许……是他又返回再送一段路程?”

最后,臣这样不确定地说道。

一阵短暂的茫然过后,我忽然想起他昨夜说最后一句话时的样子,一阵毛骨悚然。

我转身便往外奔去,身后不明所以的臣急忙追了上来。

当我追上北上长安的一行人时,紫金色的晚霞如一张绮丽妖艳的毯,铺陈了半个天空,西山之巅仿佛有火焰在滚滚燃烧。

不见吴延。

我全身彻底冰凉,一直支撑着我追赶而来的最后一丝希望也断掉了。

“阿离,怎么了?”

张良从马上翻身而下,奔至我的面前,忽然迟疑了下,停在数步之外。

这是自他出现在吴延大军中后,我第一次如此近距地与他两两相对——我本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刻,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发生的。

我抬眼,望向那张曾在我年轻时的梦中出现过千百回的清癯脸庞,一字一字道:“子房,这一次,你本不该来的!”

说完这一句,我上马往临湘城去,再没回头。

***

往后的岁月之中,我曾不止一次地回想起他再也没有回来过的那个黄昏,如妖的紫色晚霞中,终于追来的侍女递过了一封他留下的书信。

他最后留给我的话非常平静。

他说,他呕血跪于兄嫂灵榻之前的时候,往日种种忽然如梦大觉,再难自欺。他会记住我这些年与他共处的每一天,永铭于心,一世不敢相忘。如今大梦既然已醒,这里的事也都了结,他再不想以无望的残病之躯拖累于我。很高兴终于可以真正去实现年轻时立下的志愿,朝游碧海而暮宿苍梧,希望我再也不要牵挂于他,从此也和他一样,高高兴兴地去实现自己从前未竟的心愿。

☆、将死

春去,春归。这是臣继王位的第三个年头了。

吴延,他一直都没有变,他最终还是听从了他内心的自尊和骄傲,离我而去。而过去的三年之中,我不信他终会因旧伤不治而死去,找遍了我能想到的他能去的所在。我甚至派人出海至东瀛,见到了当年曾与他在黄山有过一面之缘的徐福,然而他的消息始终渺茫。就像当年,那个少年吴延曾消失在这个世界,现在他再次消失,如像一滴水入了大海,无声无息。

冬子八岁整了,今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母亲的忌日。所以这么多年,除了吃一碗我亲手做的长寿面,从来没有别的庆贺方式。

瑶里现在还在英布的范辖之下,从年初开始,他在暗地里就有所异动,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回瑶里了。只是将悠的灵位移到了临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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