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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14)

我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燕丹。

父亲也笑了起来,感叹道:“阿离,你这丫头,比之从前,真的是精灵古怪了无数。”

我笑道:“阿爹,阿离无论怎么样,都会是您的女儿。”

父亲呵呵一笑,不再说话。

父亲和我,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一早就出门继续赶路,而是留在了脚店。

果然,午时未到,那盯梢我们的领头武士便找上了门。

“铸师,为何今日迟迟尚未出发?”

父亲站起身来,略为一礼,很是歉意地指了指仍躺在矮塌上的我:“小女今日身体不适,恐怕无法骑马赶路,还望海涵。”

那武士便看向了我,我略略闭上眼睛。他沉吟了下,便出去了。

我闷在被子里,笑个不停。

果然,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脚店门口,便来了一架四驾马车。

战国时代,礼法规定,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我和父亲,只是庶人身份,现在却坐上了卿位才能乘坐的四驾马车,朝着中山方向风驰电掣而去。

我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这个主意,其实并不怎么高明,四驾马车,速度虽然是快了很多,也可免去之前风吹雨淋烈日暴晒之苦,只是这个时代的马车,避震措施几乎等于没有,加之一路行来,俱是山道泥路,竟然颠簸异常,后来在父亲的要求之下,驾车速度略有放缓,那领头武士也不知从何处取来几c黄软垫,但等最后到达中山的时候,我还是面色发青,两眼发直了,进山几日才恢复了过来。

那几个武士弃了马车,跟着父亲,向着山中进发。

虽然已是十数年未到此地了,父亲竟然还是记得通往铸造工坊的路,只是一路上山,荒径上早已是蒺藜密布,野糙丛生了,就这样挥刀斩蒺,在山中野地又宿了一宿,第二日将近午时,我走得又累又渴,见那几个武士,这一路上山,几乎都是他们在斩蒺开路,现在虽也面有倦色,但手上的动作和脚下的步伐却丝毫未见停缓,因此虽然我对他们背后的那个“贵人”实在是没有好感,但对这几个武士,还是生了敬佩之意。

猛然似听到了山中淙淙溪流的声音,父亲停下脚步,仔细查看了下四周地形,面上突然一喜。

“到了。就在前方山坳处。”他说。

我精神一振,见那几个武士,也是喜形于色。

几个人不由加快脚步,片刻,便已经到了父亲所指之地。

这里正如父亲所说,是山坳之中的一片平坦之地,但满目尽是杂糙蒺藜,哪里还看得出半分当年的铸剑工坊之相?

我正犹豫间,心想父亲是不是年长日久记错了地方,却见他却毫不犹豫地踩过荒糙,走到一块凸起的岩石边,用手中的砍刀挥断了几乎有两个人高的密密荒糙,很快,我的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窑炉。

“是了,虽然已有破损,但稍加修缮,就可使用了。”

父亲左右看了下,这样说道。

不待父亲开口,那个领头的武士已经率领手下的人开始清理场地了,父亲也加入了进去,不时指挥着他们,我则抱膝坐在一边,静静看着他们。

已经到了铸剑之所了,历史上那把注定要留名的“徐夫人匕首”,难道真的就要这样在我眼皮底下铸出吗?

我茫然了。

不到半日,山中昏黑之前,铸剑工坊便已经被整理了出来,初步恢复了它当年的旧貌,那几个武士,也已经搭建起了两个简陋的茅棚,供夜间休息之用。

我实是感到疲劳,目前这个八岁女孩的身体,真的有些过于羸弱,因此虽然只是睡在茅糙之上,但很快便坠入了梦乡,只是半夜偶尔醒来,似乎仍能感觉躺在另一糙堆之上的父亲并未入眠,他在辗转不停。

第二日等我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了,我从茅棚出去的时候,看到昨日临时搭起的简陋锅灶边还剩了一碗粥,几块饼,应该是留给我的早饭。

父亲和武士们早已经开始动工了,我糙糙吃了早饭,站在一边看了许久,才明白过来,父亲这是在制作供浇铸用的型范,剑范是根据燕丹提供的尺寸,用粘泥所造,然后放入窑中烘干,再加修正,最后出来的质地看起来像陶器,所以通常被称为泥范或者陶范。

制范是以要铸造的器形为依据的,而最后的剑能否达到设计要求,规整而协调,匀称而美观,决定于制范是否精细,所以我见父亲十分仔细,改过几次,才将泥范放入了已经起火的窑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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