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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无良(7)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我生在钟鸣鼎食之家,家里姊妹兄弟众多,高堂更多教导我们要知书懂礼,记忆中,父亲没有抱过我一次,哥哥虽是嫡亲的,对我的好也是体现在吃食和小玩意儿上,哪里像梅濂对袖儿般亲昵。

洗干净后的盈袖,让我大吃一惊。

这个丫头,也太好看了吧。

寻常的小女孩,用可怜、灵动、娇弱或者漂亮这样的字眼形容,可这个丫头,可堪得上个“美”字。眼睛黑多过白,睫毛又密又长,像两只小蒲扇似的,一笑,两靥登时生出两个小酒窝,一哭,让人的心都跟着碎了。

这丫头,长大可了不得。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袖儿长大后,先后有那么多男人为她折腰,坏出水的陈南淮、心狠手辣的左良傅、风流潇洒的谢子风……

当然,我一手教养出的姑娘就是最优秀的。

她是我这辈子的骄傲,最亲的人。

大抵天生的缘分,袖儿窝在她哥哥怀里,好奇地打量我,时不时地对我做鬼脸。

到了傍晚,几个悍匪头子清点银子,一共清出两千三百余二两,妇人们生火做饭,我默默地在火堆跟前将鞋子烤干,帮着捡柴、烧水,期间,盈袖这小傻子站在一边,“盯”着我做事。

我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大家闺秀的娇羞、体统。

我这个人有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情绪平稳,能很快适应新的环境。

自怜自艾有什么用?

家败了,哭能挽回?

人死了,颓废能活过来?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盈袖怯生生地走到我跟前,拉了拉我的衣角,展开手,给我递了块脏糖。

我一下没绷住,哭了。

我吃着并不太甜的糖,蹲下,指头刮了下她那冻得通红的脸蛋儿,问她:“你叫什么呀?”

“丫头。”

盈袖甜甜地说。

“你今年几岁了?”

我又问。

“六岁。”

盈袖歪着头,眨眨眼。

“你哥哥叫什么呀?”

我笑着问。

“大郎。”

盈袖很乖巧地回我。

忽然,我眼前压下来个黑影,抬头一看,是梅濂。

他十分戒备地瞪了我一眼,一把将妹妹抱走,让我站到一边去,别沾惹厨房。同时,手用力打妹子的屁股,压低了声音教训:“哥哥怎么教你的?不许同陌生人说话,万一他们把你拐走怎么办?要 把你卖给黑瞎子当童养媳怎么办?”

听见这番话,我脸红耳热。

明白,他不久前才见过我投毒,怕我也给他们投。

理解,换做我,对一个不知来历底细的陌生人,也会很防备。

入夜后,饭也好了。

他们分了我一碗饭,一块破被。

我端着碗,坐在火堆旁的大石头上,狼吞虎咽地吃着热乎饭。

一夜暴富,这些苦出身的悍匪们哪里见过如此多的银钱。

有人说赶紧买地,也过过乡绅老爷的富裕日子;

有人说去县里找几个姐儿玩玩,憋在山里一个冬天,把人都要憋死了;

有人说终于能娶媳妇儿了,再买几个丫头,把日子红红火火过下来。

大家吃着、聊着,尽是对将来美好的向往。

我也吃着,看着。

这些人因为走投无路才聚到一起,可一旦暴富,嫌隙就生了,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已经因为分银子的事吵开了,左不过嫌给他分的少,若不给他加些,那就一拍两散,他宁愿被官府砍了头,也要去报官。

白氏发挥了泼妇应有的本事,亦加入了战团,说若非她家大郎出生入死,你们得不了这样泼天的富贵,大郎必须拿最大一份儿。

我注意到,梅濂并没有加入到争吵。

他默默地吃完饭,从包袱里拿出本诗集,一边背书,一边认上面的字,并且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还教盈袖写字。

许是察觉到我在看他,梅濂停下教学,将木棍扔进火堆里,让直打瞌睡的盈袖坐在他腿上,冲我一笑,说:“头先寨子里来了个先生,我央告他教我读书识字,我这人笨,怕惹先生烦,便将这本书上的诗全都背下来,然后根据背的来一个个认字,说来惭愧,我学的还没有丫头快呢。”

我抿唇一笑。

其实他就是个半吊子,好多字都写错了,还敢教人。

“郎君心里有沟壑,小女佩服。”

我不动声色地奉承。

梅濂笑笑,看了眼身后争吵打架的悍匪们,叹了口气:“并非我要赶你走,你也瞧见了,我们这些人都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我不问你的来历,你也不用知道我的,拿了银子,自去找父母家人,山寨里都是些无耻之人,时日长了,怕是你会被欺负。”

我不是没想过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