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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罪(445)+番外

作者: 清歌如觞 阅读记录

既然他们都未负了彼此,又是谁蹉跎了岁月,让年月在指尖流转,转瞬一眼万年?

那年梨花飞雪,严冬之寒,他抱着她入殓梨树下,像是怕吵醒了她,指尖轻柔虔诚,碎白的雪花夹裹着冰寒之裂,一点点将她覆盖,绯红的嫁衣浓烈似火,燃烧成世间最后一抹颜色。她容貌平淡,却是他一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若要问他是否还记得她音容相貌,不想不念,却早已注入心间,又怎能遗忘?伊人已逝,眼前的这位又是谁,又怎能记得他绾梨白入鬓时为她赋首的诗?

“看你这样这首诗似乎很是重要,莫非诗中有何含义?”杜丽娘好奇问道,但她眼底一派平静,只有冷淡的嘲笑。

“别顾左右而言他,说,你到底是谁?”荀子墨震怒嘶吼,眼底有着浓烈的火焰,直欲要将人烧死。

“啧啧,瞧你这样子,哪里还有翩翩公子模样,我方才回答你了,只是你不信而已,还是说你希望我是谁,你的老相好,故人?”女子倾身探向荀子墨,言语却是冷漠到了极致,“仇人。”莫了待他有所反应前又揶揄说道:“可惜我什么都不是。”

荀子墨侧头凝视着她,像是在看个陌生人般将她盯住,妄图能从她细微的表情下窥探出端倪。然而杜丽娘表情太过完美,言词又太过犀利,她若不想说荀子墨又怎能问的出。她这么说无非是想挑拨他的情绪,而她确实抓到了他的软肋,这个女子不一般。

荀子墨唇瓣咧出一抹笑意,眼底正在平息方才的失态,老实说他是太过惊讶才会让她得逞,她的一句话也确然点起了他所有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女子疑虑重重。他承认初听得她话时他惊诧、激动、彷徨,所有的情绪来不及收敛,就那样暴露在她面前,但也只是一瞬,他清醒过来,无论她是谁,她都不会是他心底埋藏的那个人。这天地间没有一个人是她,就是连眉眼间的相似都不可能会成为完完全全的她,那个人早已化作了烟尘,随风而逝。若再见,不,还是不要再见了。所以这些年他连做梦都不敢,深怕梦到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哈哈哈,你说的对,谁都不可能是她。”他笑的绝望残忍,用笑来掩饰了内心的涩痛。

杜丽娘没想到他会有这种反应,迈出去的步子堪堪又收了回来,不可置信的回望着他,唇齿间细细咀嚼着他那句话的含义,慢慢地她收拢掩藏在宽大袖沿下的指尖,修剪工整的指甲被她狠狠掐进皮肉中,翻搅的血肉模糊她却不觉得痛。她漠然转身,推开掩避的房门,光线穿透树缝,柔和的洒进来,将她的身影笼罩其中,同时也将她所有表情收敛,妥帖平整了她锐利的眸光。

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说出那番话一是为试探,二确实是想刺激他。有时候恨到极致无处发泄,也会像只找不到出口的野兽,嘶鸣叫嚣,挣扎的遍体鳞伤,恨到不能自已,那时她会想些什么,她会想为什么那些伤害了别人的人还可以活的那么逍遥自在,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甜言蜜语都会像浸了毒药的蜜汁,说时惊天动地过后苍白无力,而一个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才能在害死另一个人后心安理得的继续活下去。只要想到这些,那些日子她常常会夜不能寐,若不酗酒就会枯坐到天明。是的,她得了心病,连望月都没有办法化解她心底的伤,多少个日夜都是他陪着她一起喝酒,喝累了反而更清醒,两人就躺在檐顶上看星星,或者他兴致好时会弹琴助兴,这时就会引得楼中万人围观,连浩浩黄尘外皆为震撼,余音绕梁不绝。那时她就会颇为无奈的摇头,这人哪里是来陪喝酒的,完全是来砸场子的,罢了罢了,她本求安静还是一人待着吧,那个人实在是太过瞩目耀眼,连站在他身边的她都会灼伤眼,而喝在兴头上的他惯常低调惯了,唯有此时才会稍稍露出些欢愉性子,允人窥视感叹,听得那一曲鬼斧神工。真是,酒多误事啊。

“我今日不杀你,你救过我,算扯平,我不喜欢欠人,下次你若再出现在我面前……”会如何她没有说,意思很明显了。

她承认所谓试探不过是想看他情绪反应,那些个夜不成寐的日子带走了她多少的不甘,她又哪容他这般自在。她痛,也必定要让别人痛上千分万分。可事实是,他先前的反应确实愉悦到了她,但也仅仅是转瞬即逝,显然这种痛并不清晰,才不足以深刻到让人铭记。杜丽娘是这么理解这句话的。她愤恨,不是为只有自己记得,而是为一个人能薄情寡义至斯触痛了她的情绪。她在内心嘲笑自己,不然呢,她还希望怎样。勉力压下内心的起伏,十年过去了,如今的她性子已然被世事磨平,似乎也削弱了当日仇恨的棱角,她不气也不恨,那样莽撞的事她不会再做,一切当以大局为先。望月年纪虽比她小上许多,那人却不是一般的沉稳内敛,她虽不及他行事果决,谋略过人,这点稳重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