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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79)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清扬这女孩儿哪都好,除了一点,心不细,在感情方面。浩初心里叹息,去握澧兰的手臂。

“爱过了,”她微笑,“所以不负韶华,不负此生!”她以咖啡为酒,碰了碰浩初的杯子。

浩初心疼得直咧嘴。

周翰站起来,泪中带笑。他心爱的小女孩儿,他如斯负她,她心里再有积怨,她对她付出的爱亦无丝毫悔意。不负韶华!不负此生!他反复念着,他今生有幸遇见澧兰,也是不负韶华,不负此生。他刚才还妒忌澧兰时时记挂着经国,现在豁然开释。

1929年圣诞假期澧兰她们和浩初一起游历了奥地利、匈牙利和捷克斯洛伐克。之后清扬来电说,“澧兰决定去德国海德堡大学,旁听艺术史。”周翰觉着他的心就要枯萎了。一年又一年,思念把他的心磨得百孔千疮,趋近麻木。他了悟当年澧兰也是这样等他回来,年复一年,他深悔自己当年的无情。

“你也去!”他回复,就这半年了,如果届期她还不回来,他就去欧洲抓她回来,他不能再等!

顾园阖宅的仆役们都知道有几样东西他们要格外小心,万万不能损坏:大少奶奶留下的钢琴和古筝、满架子的书、九口皮箱以及大少爷自己的两口皮箱。钢琴和古筝都是大少奶奶刚来顾园时添置的。明明楼下起居室里就有德国出品的Steinway & sons钢琴,大少爷还是在大少奶奶的书房里添置了Bosendorfer钢琴,据说是奥地利生产的名琴,音质独具一格。昔日澧兰得周翰宠爱之盛、眷顾之隆,一时无两,仆役们谁也没想到他们二人会有今日的仳离。

自大少奶奶离开后,大少爷每隔两个月就请人来为钢琴调音、驱潮,宝贵得要命,即使姑娘也不能动那琴一指头。大少爷在家时,就呆在少奶奶的屋子里,晚上也睡在少奶奶的床上,他自己的房间很少去。唉,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仆役们心里想,少奶奶苦等了五年也没有结果。

周翰晚上回家,打开自己的皮箱,箱子里满满的都是澧兰在欧洲的照片。不论正面还是侧影,周翰都加洗了一张,装框。她所有的书信也放在一起。三年半的时间里,周翰看着她一点点变化,越来越美。她的性情也有变化,娴静雅致有之,浓烈飞扬有之,玩世不恭亦有之,但都脱不了潇洒从容、淡定豁达的底子,周翰爱极了。

他惋惜自己错过了澧兰16岁到21岁的年光,他多么希望自己守着她一点点长大,看着他的小小女孩儿羽化成蝶,记住她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呵护她无忧无虑乐陶陶。

周翰慢慢翻看澧兰的照片和家信,到后来她的正面照越来越多,冯清扬说澧兰已经习惯了给她做模特,随便,只要清扬喜欢。于是周翰看到澧兰在伏尔塔瓦河岸边的盛世容颜,看到她在布达佩斯国家歌剧院前的惊鸿一瞥,看到她在克鲁姆洛夫城堡中的倾城一笑,也看到她在维也纳皇家舞会(Imperial Ball)上的美不胜收。

她的家信也越来越长,不再和周翰赌气。这些年,周翰的神思漂洋过海而去和她一起,从英伦三岛到亚平宁半岛,从第勒尼安海到爱琴海,从卡斯蒂利亚高原到马拉松平原,从吕贝隆山区到巴黎盆地,从塞纳河畔到多瑙河岸,从艺术之都到音乐之城,从古罗马的辉煌到古希腊的荣光,他的心陪着她在欧洲大地上行走。他与她同心伤、共欢乐。

待周翰把所有的照片和书信都翻看一遍后,已是长河渐落、明星有烂,“澧兰,回家好不好?我很想你!”周翰对着照片轻轻说。

第16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1)

冯清扬发急电说澧兰得了流感,高烧不退,危在旦夕,医生说怕挺不过去。顾周翰即刻汇去十万银洋。

周翰在大北电报公司里守了两天一夜,给冯清扬发了数次电报,也没见回复。陈氏听说周翰整夜没回,问仆人,刘贵说在大北电报公司里等电报。陈氏心惊,赶过去。周翰枯坐在椅子上,陈氏看他满眼里深深的恐惧,好像天要塌了。陈氏从没见过周翰恐惧,哪怕是瑾瑜故去后最艰难的那一年。

“澧兰怎么了?”陈氏猜是澧兰的事,周翰的天就是澧兰。

“她得了流感,医生说……”

“听他胡说!周翰,澧兰不会有事!”,陈氏握住周翰的胳膊,“从前你们订婚时,你祖母让先生配八字,先生说你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只是稍有波折。”

陈氏陪周翰一起等。他们母子曾经并肩做战,这次亦然。

周翰心头翻来覆去都是澧兰的样子:小船上笑盈盈的回首;弹琴时的眼波流转;端粥出来给他吃时的羞涩;红盖头下的柔情;攀着他肩头笑闹时的妩媚;在船下一眼不眨看着他,无声地说出“我爱你”;临行时望向洋楼,脸上的苍凉……如果再也没人脆生生地叫他周翰哥哥,他这些年来的拼搏有什么意义?他后悔自己拉不下面子,没让冯清扬劝澧兰回来。他应该让澧兰知道自己对她的如许深情,如果万一,她不至于抱憾而去。澧兰,坚持住!他求上天把他的女孩儿留给他。若有谁胆敢阻在他和澧兰之间,他要遇人杀人,遇神杀神!